“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哪吒踩着風火輪在雲層裡亂竄,腳下嶙峋的山峰陌生得紮眼。三天前穿過那道裂縫時,太乙真人拍着胸脯保證這是去元始天尊那兒的近道,如今别說白胡子老頭,連個仙童的影子都沒瞧見。
“定是那老道士又昏了頭!搞錯方位了!”
哪吒望着腳底下的景象,氣不打一處來。往常從陳塘關到玉虛宮,風火輪轉個半天就到,如今飛了一天一夜,西邊卻突然冒出座鎏金山巒,金箔般的佛光刺得他眼眶生疼,祥雲裡飄來的梵音聽得他耳朵發酸,最惱人的是那山周祥雲缭繞,偏透着股令他汗毛倒豎的威壓。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那原來是西方佛國所在的靈山,天生與他身上的戾氣相沖。
但最令哪吒心煩的,還是他忽然發現,自己竟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哪吒分明記得陳塘關就在東海旁邊,此刻調頭東返時,本該熟悉的城池竟變成延綿千裡的陌生丘陵,海邊連塊眼熟的礁石都尋不見。
哪吒升到雲巅俯瞰時,心髒猛地揪緊,記憶裡碧波萬頃的海面,此刻灰蒙蒙延伸至天際,吞噬了所有熟悉的痕迹。
“我就知道,這師父果然靠不住!”
哪吒在天上跟沒頭蒼蠅似的轉了兩天,這兩天他試過所有方位,朝各個方向飛了個遍,就是找不着陳塘關半片屋瓦,也尋不見太乙真人和爹娘的身影。
直到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這裡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了。
當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哪吒歎了一口氣,風火輪的火苗蔫得像霜打過的茄子,托着他歪歪斜斜往下墜。他沒日沒夜飛了數日,肚皮早已餓得咕噜作響,逼得他不得不降下去找點吃的。
那是山下的一座小鎮,青磚灰瓦的院落依山勢層疊,黃土夯實的院牆在坡地上起伏,踏上青石闆路,拐過幾條巷子就是主街。
賣糖人的老頭敲着銅片,貨郎擔的鈴铛撞得叮當響,哪吒打小就在陳塘關裡長大,後來好不容易出了一次遠門,也是到玉虛宮晃悠了一圈,自然瞧什麼都覺得新鮮。
但對于此刻饑腸辘辘的哪吒而言,最讓他挪不開眼睛的,還是那包子攤兒。
他晃到蒸籠跟前,白茫茫的蒸汽裡蹿出麥香,他咽了咽口水,直接伸手抓向最渾圓的肉包,面皮燙得在掌心颠了兩轉。他張嘴就用尖牙“咔”地撕開豁口,滾燙肉汁濺在鼻尖也顧不上擦。
“五文!”攤主的擀面杖把案闆敲得震天響,“哪家娃娃這般不懂事!”
哪吒鼓着腮幫子瞪回去,尖牙呲着:“吃東西還要錢?”
他當年在陳塘關可沒這規矩!
哪吒穿越時空障壁時耗費了太多法力,少年身形早已縮回孩童模樣,又在天上沒日沒夜飛了幾宿,滿臉灰塵混着汗漬,活似個剛從竈膛裡鑽出來的野孩子。
賣包子的老漢盯着他那狼狽的模樣,歎着氣又塞給他個包子:“最後一個了啊!”
他這是小本生意,又不是赈災的地方,可經不起這樣禍禍。
哪吒連忙接過去,又三口連皮帶餡囫囵吞下,但他幾天幾夜都沒吃東西,這兩個哪夠,他盯着籠屜裡冒熱氣的褶子,喉嚨跟着蒸籠的“噗噗”聲滾動,卻也不好意思再伸手。
“會射箭不?”那老漢瞧着他可憐,指着街尾的木靶子,給他說了條明路,卻不知也是其他攤主的死路,“那邊三箭中靶心給二十文。”
鎮上集市正熱鬧,那些射箭套圈的攤主們,往日裡都能賺個盆滿缽滿,可今日偏偏碰見了哪吒,差點虧了個底朝天。
褪了漆的榆木靶子戳在土坡上,見哪吒過來,攤主晃着三支竹箭吆喝:“小郎君試試?三文錢三箭,三箭中紅心送二十文!”
“射箭也要錢?”哪吒摸着空空如也的腰包,有些失望地撇嘴,“我可沒帶錢。”
“頭一遭算送你的!”攤主順手遞過弓箭,心想這破落模樣的娃娃,能中一箭都算造化,“下回再來!”
那竹箭入手輕得發飄,這分量比蘆葦杆還輕三分,難怪方才的白面書生連靶邊都擦不着。
“你可得瞄着靶子,莫要對着人啊……”攤主捏着竹箭比劃,還專門囑托道,雖說這竹箭輕飄飄的,但打到身上也是挺疼的。
他話音未落,弓弦震響的刹那,竹箭離弦時竟然帶着破風聲,三丈外褪色的木靶瞬間爆開木屑,居然直中紅心。
攤主舉着示範用的箭杆僵在原地,眼皮剛跳兩下,又看着第二支箭“咔嚓”劈開前箭的尾羽,第三箭更是誇張,幹脆直接帶着紅心木塊釘進了後牆。
“再來十輪!”哪吒把裂開的竹弓拍在案上,這簡簡單單二十文就到手了,掙錢哪有那麼難嘛!
“小祖宗高擡貴手……”攤主抹着汗,攥錢袋的手直哆嗦,心知遇見了高人,“我給您六十文,您去東街禍害套圈攤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