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蟒蛇精瞳中閃過寒光,心知這回碰到硬茬了,立刻萌生退意,當即扭身撞塌半片山崖往西逃竄,拖着烈焰就往山縫裡鑽。
這山坳裡七拐八繞的,這條大長蟲在這兒稱王稱霸也有好些年頭了,但凡見勢不妙,就往岩縫裡一鑽,任誰也尋不着蹤迹。等外頭消停了,這畜生才敢探頭出來作妖。
就比如前些日子,這長蟲就撞上個青袍道士,挨了三五道天雷,雖隻劈得鱗片都沒掉幾片,卻吓得它一溜煙鑽進了洞穴裡。這孽畜飲露水啃苔藓蟄伏了整整三個月,直到今日才敢探頭,卻又碰見了哪吒。
“想跑可沒門!給小爺留下來!”
哪吒暴喝一聲,踩着風火輪淩空折轉,他深知除惡務盡的道理,若是今日讓這惡蟒逃出生天,山下鎮民日後必遭報複。因此他并沒有放過這惡蟒的打算,扛着火尖槍就追了上去。
那巨蟒見哪吒窮追不舍,蟒尾驟然弓起,卷起萬鈞岩塊呼嘯砸來,哪吒本能側身要避,眼角瞥見飛石直指小鎮,隻能硬生生收住身形。
“給我破!”
哪吒将火尖槍掄出半圓焰弧,巨石在空中炸成齑粉,反震力震得他虎口發痛,他的混天绫擋下飛濺的碎岩,但身後小鎮卻是安然無恙,他啐罵道,“陰險畜生!就會耍這些下三濫手段!”
“給小爺滾出來!藏頭露尾算什麼本事!”
那巨蟒本想趁機縮進山縫,哪吒足尖踏過樹幹飛躍而起,混天绫如鎖鍊纏住蟒尾,右手的火尖槍貫透鱗甲,竟是将這巨蟒釘入了山壁。
他此時周身魔焰翻湧,戾氣沖天,若不是知曉這惡蟒作惡多端,反倒像是他在恃強淩弱一般。
那大蟒疼得直甩腦袋,腦殼哐哐撞在石壁上,濺起的碎石四處飛濺。哪吒剛擡手擋臉,那畜生突然從煙塵裡探出腦袋,張開血盆大口就朝着哪吒撲咬過去。
“等你半天了!”
哪吒對此早有戒備,他掄圓胳膊甩出乾坤圈,金環打着旋兒砸中蟒蛇的天靈蓋,就聽“咔嚓”一聲脆響,蟒頭被砸出個臉盆大的凹坑,鱗片都翻卷起來,連帶着三顆半尺長的蛇牙都崩飛了出去。
“你不是愛吃人嗎?”
哪吒的火尖槍裹着烈火捅進大蟒的七寸,槍頭在裡面狠絞兩圈,那孽畜疼得蛇尾亂砸,鱗片縫隙直往外飙黑血——要是能說人話,這蛇精早該求饒了。隻可惜這畜生道行太淺,連變個人形都不會,更不會口吐人言,隻能“嘶嘶”吐着信子。
“專挑婦孺下口是吧?”
第二槍自半空貫下,沿着蛇腹撕裂先前的傷口,三昧真火順着妖物經絡肆虐,燒出了幾個透光的窟窿。
哪吒的槍勢如虹,一槍重過一槍,直至妖軀幾近斷作兩截,當他最後一槍紮穿蛇顱時,烈焰已從鱗片縫隙噴湧而出,二十餘丈的蛇身徹底被烈焰吞沒,宛如一盞燃燒的燈籠,照得峽谷亮如白晝。
至此,這頭為禍七絕山多年的蟒妖,終是化作了一團焦炭。
“這次,總算是為民除害了。”
哪吒望着躍動的火光輕聲自語。
陳塘關世代抵禦妖患,自幼聽着父母斬妖故事長大的哪吒,曾以為隻要是斬妖便是替天行道。
但哪吒後來跟着太乙真人走南闖北,真見過些妖怪——有抱着崽子躲山洞的母狼精,見着人就哆嗦,也有蹲在槐樹下跟老頭下棋的樹妖,還有對書生癡纏愛戀的狐妖。他那時才明白,妖怪也會哭會笑,跟人似的有爹娘朋友,甚至也能修煉成仙。
這麼一遭遭下來,哪吒才想明白,這天地間的是非曲直,在内裡而不在皮相。人和妖其實沒差,都有好壞之分,就像人有混蛋也有善人。可他當年除掉的那些妖精,有幾個是真該殺的?現在想起來,心裡跟塞了塊秤砣似的沉甸甸的。
正因如此,當撞見這荼毒鄉裡的蟒妖時,他二話不說就抄起火尖槍,若是能宰了這畜生,既能給鄉親除害,自己心裡也能舒坦點兒。
山崖下的火光映紅哪吒臉龐,火尖槍插在焦黑的蛇首旁,至少今夜,這杆槍護住了真正該護的人。
哪吒正望着火光出神,忽聽得雲層中一聲炸響般的斷喝——
“何方妖魔,竟敢在此地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