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快要入秋時。

一片葉子在樹梢之上搖搖欲墜，風一吹，在空中飛舞一段後，落在了□□小路。

小路之上，這樣的落葉還有許多，那些片片還未來得及打掃幹淨的枯葉，踩在上面會發出細碎的聲響。

兩位錦衣男子并肩而行，一位飛眉入鬓，恍若星辰般的眸子往來之間，眼波生輝，腰間的冷萃玉佩随着步伐俏皮搖晃，如同主人的性子一般。

另一位瞧着就沉靜得多，膚色冷白，睫羽如翼，他鮮紅的薄唇輕抿着，面無表情之時，漆黑的眸子裡仿佛看不見光亮，黑發被玉冠高高豎起，平添了幾分拒人千裡之外的貴氣。

二人站在一處，便是一副人間絕景，叫人觀之賞心悅目。

可惜的是，兩人之間此時的氣氛卻不如看起來這樣美好。

裴觀文早幾日便知曉了殷伯玉要來審文院的事，與那些京城子弟賞秋踏青之時，聽他們提起的。

他那時候倚靠着欄杆，後面是漫山的紅秋葉，惬意的仰着頭，放松着神情，身子沐浴在暖陽之中。

說起這事時候，那些子弟們的語氣之中不乏隐含着羨慕之意。

裴觀文輕笑，側撐着臉，修長的雙指攜了一片紅楓，遮住了一隻眼睛，玩笑似的說：“若是你們覺得好，那便來了審文院，頂了我的位子好了，天天陪着二殿下。”

他們就哄笑開了，說裴觀文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賣乖？裴觀文可不這麼認為。

他說的是實話。若是有人願意，頂了他，來此處應付殷伯玉，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裴觀文與殷伯玉并肩而行，走在審文院的青石闆路上，他扯出了一個不鹹不淡的笑來，語氣略帶些譏諷道：“想不到裴某魅力這麼大，殿下甚至不惜追到了這裡。”

殷伯玉像是沒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友善，也笑，聲音輕巧卻認真，“是啊。”

殷伯玉思緒紛飛，其實這次并非自己的手筆，這當真是個奇妙的巧合而已。

但從某種意義來說，裴觀文要這樣說，也沒說錯。

因為就算皇帝沒叫他來審文院，自己也會想辦法去皇帝跟前求情，換到審文院來。

最終的結果，也會是一樣。

一段不知盡頭于何處的石闆路上，血紅的楓樹之下，裴觀文眉梢微揚，唇齒張合，微風吹過将他的發絲擾亂幾分，但又很偏愛似的讓他即使這樣，看起來也多風情。

他的話随風送至殷伯玉耳邊，細聽之下，并非什麼動人的呢喃。

殷伯玉心想着，那張完美的臉上就算挂着嘲諷的神色都是那麼的好看，笑意涼薄，料得聲音也動人，隻是卻總不按自己心意，說些惹自己傷心的話。

他心念一動，步子就慢一了一步，能正好與裴觀文走在一處。

他湊得近了些，伸出手，拉住了身旁人的衣角，寬大的衣袖遮蓋，叫後面的人看不真切，以為二人不過在私語而已。

殷伯玉的手，偏離了衣袖，落在了手腕，溫熱的觸感好久沒有接觸到了，他的手順着手腕中心，往下滑了一點。他微微偏了點頭，如墨般的眸子裡隐隐有暗火，“是啊，”

“畢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後幾個字，着重了去咬，顯得暧昧又有這些冷豔般的性感。

那一股殷伯玉身上獨有的冷香随着氣流流動往鼻腔裡鑽，如同他整個人固執任性的想要打開裴觀文設置的屏障一般。

像是忽然被人捂住了嘴，裴觀文的話頭止住了。他緩慢的眨了眨眼睛，他當着這樣多人的面，拉着自己的手？

殷伯玉一錯不錯的盯着他，将他吃驚的神色盡數收入眼底。

實在是......可愛。

讓自己想再對他做些什麼......

如果自己在這裡，親他微張的嘴唇，他是會氣得直接拂袖而去，此生不複相見，還是幹脆連身份都不顧了，直接打自己一拳？

若是他的話，或許真的會不管不顧。

想到這裡，殷伯玉勾了勾唇。

裴觀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在那肌膚相接觸覺的一瞬間，竟然沒有立刻将他甩開，不僅未能甩開，那日在船上的親密畫面，仿佛被觸及了開關一般，再次閃現，那日的氣息與溫度仿佛重新經曆了一次，清晰到每一次喘息都如同還在耳側。

他頓時覺得有些耳尖發紅。

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的，是身體，手被快速的抽開了，像是厭惡某種昆蟲一般，不想沾惹分毫。

心跳有些過速。

他移開了目光，滿不在乎的，輕佻無比的說着：“殿下知道就好，勸殿下還是早點死了這條心。别再做些有損天家顔面的事了。無論你再如何努力，我心中也隻得一人，那人與我青梅竹馬，從小相知。”

怕不夠，他還多加了一句：

“我心匪石，絕對，絕對，不可轉也。”

落空了的殷伯玉的手還懸在半空，他微微垂了垂眸子，殷伯玉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

裴觀文也沒有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