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潦草。"課代表推回本子，"李老師說重寫。"

鋼筆尖在紙面劃出深溝，墨水洇成猙獰的蛛網。沈裴生想起去年這時候，王憬葉總會偷偷塞給自己新本子，說："你這敷衍老師的字隻有我看得懂。”

“我喜歡你上次寫給我的英語預習紙。上面宋字幹淨整潔，有的連筆的字迹又不失你的作風。”

其實我很讨厭宋體，從小練到大。

直到你說那個字體很好看，我才為自己感到驕傲。

夕陽把辦公室染成橙紅色時，李老師甩出他的語文作文。紙頁在風中翻飛，像折翼的白鴿跌進廢紙簍。

"《春遊記事》寫成了什麼？"李老師拍着桌子，"全篇景物描寫，半個人影都沒有！"

沈裴生盯着窗外的白玉蘭，花瓣正被風撕成碎屑。他想起鼋頭渚的櫻花郵筒，自己投出的明信片至今沒有回音。喉結滾動時帶起刺痛："您要的作文模闆，網上三塊錢能買十篇。"

保溫杯蓋在桌面彈跳着滾落，枸杞茶潑濕他褲腳。李老師漲紅的臉在暮色中扭曲："明天叫你家長來！"

"死了。"沈裴生聽見自己的聲音像裂冰，"快兩年前實驗室爆炸，以及一年前寒假的車禍，需要給您看死亡證明嗎？"

沈裴生放學大步走在漫無邊際的街道上，路燈在雨幕中暈成毛月亮，沈裴生把濕透的試卷塞進垃圾桶。便利店檐下躲雨的女生們突然噤聲，他認出是春遊時在櫻花郵筒前拍照的那幾個。

"同學......"紮丸子頭的女生遞來紙巾，"你臉色好差。"

沈裴生退後兩步，雨水順着發梢滴進領口。他想起王憬葉總愛在雨中瘋跑，說這樣能沖掉黴運。現在黴運滲進骨髓，連便利店的光都像在灼燒視網膜。

自動門開合的機械音裡，他抓起貨架上的草莓牛奶。掃碼時發現臨期标簽，就像他永遠差一天過期的青春。

次日值日生名單又輪到自己名字時，沈裴生正用美工刀削鉛筆。木屑雪花般落在曾經王憬葉給自己傳來的紙條上，上面有着王憬葉獨一無二的字體寫着："你就是很棒呀！"

他突然站起身，椅子刮擦地磚的聲響讓全班回頭。李老師粉筆斷在黑闆的槽裡，他怒罵道：“沈裴生，你不想幹活就别來影響其他同學！”

"我掃。"沈裴生抓過掃把，指節泛白如粉筆灰。走廊盡頭的垃圾桶塞滿紙飛機殘骸，有架折得格外工整的，機翼上畫着柴犬耳朵。

晨霧漫進窗戶時，他摸到褲兜裡的草莓牛奶，想着這幾日在學校的遭遇，手上的青筋暴起，把牛奶盒捏爆了，甜膩的液體滲進指縫，像握不住的年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