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憬葉回來後,倒頭入睡。
夢裡他跌入一個黑色漩渦,看不清方向,直到眼前出現了這樣的畫面。
無影燈在穹頂上投下冷白的光暈,消毒水的氣味像蛛網黏在鼻腔深處。王憬葉的橡膠手套正往下滴着淡藍液體,手術刀尖懸在沈裴生裸露的背肌上方——那裡交錯着暗紅色的鞭痕,每道隆起處都結着深褐色的痂,如同幹涸的河床龜裂在蒼白的土地上。
"别碰那裡......"沈裴生的聲音裹着砂紙般的粗粝,警服領口被冷汗浸出深灰的雲紋。他側臉陷在手術台的無菌布褶皺裡,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栅欄,将瞳孔裡跳動的光割裂成碎鑽。
王憬葉的鑷子緩緩夾起一片玻璃碎屑。碎片在冷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映出沈裴生後背第三道鞭痕末端的舊疤——那裡蜷縮着月牙形的印記,和他自己肩胛骨下方被皮帶扣刮出的傷痕分毫不差。金屬盤接住碎片的瞬間,清脆的撞擊聲驚醒了心電監護儀,綠色波紋突然炸成亂麻。
"你父親打你的時候,"沈裴生突然抓住他懸在半空的手腕,拇指按在靜脈處跳動的脈搏,"是不是也喜歡數數?"汗水沿着警号牌0131的金屬邊緣滑落,在手術台邊緣積成小小的水窪,"一、二、三......皮帶抽在骨頭上的聲音比秒針還準。"
王憬葉的剪刀尖停在半空。一滴汗珠順着額角滑落,在即将墜入對方肩窩時被紗布截獲。他看見沈裴生左手攥着的警帽裡側繡着行小字——"贈阿生父字",金線繡的日期是2007.01.31,實驗室爆炸那天的日期在記憶裡突然灼燒起來。
"縫合線要斜着走針。"沈裴生忽然翻過身,胸膛上未愈的刀傷滲出藍色液體,像打翻的鋼筆墨水在宣紙上暈染,"你十二歲那年躲在閣樓縫布偶,針腳就是這麼歪歪扭扭的。"他指尖劃過王憬葉手套上的血漬,在橡膠表面拖出蜿蜒的紅痕。
窗外傳來遙遠的雷鳴。王憬葉的針尖刺入皮膚時,發現對方肋下有條十厘米的舊疤正在滲血——那是他十四歲替父親擋下酒瓶時留下的。羊腸線穿過皮肉的瞬間,沈裴生突然攥緊手術巾,指節泛出青白,喉結滾動着咽下破碎的喘息。
"疼就喊出來。"王憬葉的剪刀剪斷線頭,冰涼的金屬擦過對方發燙的皮膚。
沈裴生卻低笑出聲,震得胸腔傷口又裂開幾分。他沾血的手指突然撫上王憬葉口罩邊緣:"你每次說謊,右耳尖就會發紅。"血珠順着虎口的紋路爬進袖口,"就像現在。"
警報聲驟然炸響。王憬葉在劇烈的耳鳴中睜開眼,床頭電子鐘的紅光刺破黑暗:1:31:31。枕邊的琥珀吊墜滾落在地,月光透過楓葉标本的葉脈,在天花闆投射出血管般的網狀陰影。他伸手去夠水杯時,發現睡衣後背的冷汗浸出了鞭痕狀的濕迹。
“我真是瘋了……”
怎麼老夢到他。
王憬葉想着想着,可能是太困了,頭剛碰到枕頭又睡着了。
王憬葉再次醒來是被窗外的鳥鳴驚醒的。他摸到枕頭下的手機,7:00的熒光數字刺破晨霧,鎖屏壁紙是張普通的星空圖——昨夜夢裡沈裴生後背交錯的鞭痕仿佛還烙在視網膜上,随着眨眼在晨光裡明明滅滅。
單車鍊條的咯吱聲碾碎梧桐葉時,他還在想那個荒誕的夢。夢裡沈裴生穿着警服跪在暴雨裡,後背的傷痕像枯樹枝桠,而自己竟穿着白大褂為他縫合傷口。現實中的楓林小區此刻靜谧安詳,門衛大爺正在澆花,噴壺灑出的水霧裡浮着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