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了幾秒,突然道,“千夏姐姐能聽到了。”
“是呀,”一之濑千夏輕聲笑着說道,“突發性耳聾必須治療得越快越好,要是現在都聽不見的話,估計之後就永遠聽不見了。”
影山飛雄高興起來,“那千夏姐姐快回來了。”
“還需要一段時間呢。”
他瞬間洩氣,“哦。”
“我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她繼續說道,“也已經和白鳥澤的老師溝通好了,高中會體育特招過去,繼續打排球,所以畢業典禮之前,會和媽媽一起到處去走走。”
“生活不止有排球,”她語氣輕快,“很難想象,這句話會從媽媽那個排球癡嘴巴裡說出來,對吧?”
影山飛雄再次“哦”了一聲。
于是直到隔壁院子裡的排球場地積了雪,對面的那兩扇窗戶也沒再打開過。
倒是過年時,影山飛雄在從嘴巴裡呼出一連串的白霧,模糊了手機冰冷的屏幕後,發現了郵箱裡發來的照片——藍色的海。
他不知道那是哪裡,對方也隻發來了這一張照片,但海的顔色比他記憶裡千夏姐姐的瞳色要深上許多。
那天晚上,影山飛雄接到電話,她說,“小飛雄,新年快樂呀。”
“千夏姐姐,新年快樂。”
“你看見海了嗎?那片海很好看吧?”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影山飛雄好像突然之間,就忘掉了那個在賽場上飛起來的、背對着他的背影。
她轉了身,眼睛彎彎地笑着,那雙眼睛不再像排球上死闆的藍色,很明亮、很活潑。
于是他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傻乎乎地點了點頭,才說,“嗯。”
新年過後,櫻花就逐漸開了些。
影山飛雄早晨起來,推開窗戶,突然見到對面的窗戶打開了,于是愣住。
他穿好鞋子出門晨跑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一之濑宅邸的門口,正在做晨跑前的熱身活動,聽到聲音便轉過身來,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瞳帶着笑意,看向他——
“小飛雄,早呀。”
影山飛雄呆呆的,“早。”
久違地一起去晨跑,呼出的兩串白霧并排着混在還有些涼的空氣裡,一起散去。
晨跑結束,她眼睛彎彎地笑着,“佐川告訴我,下周就是畢業典禮了。”
影山飛雄沒怎麼關注過三年級的畢業典禮,于是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诶——”她拖長調子,“小飛雄不是說想我嗎?怎麼連我說的回來的時間都不知道呢?”
影山飛雄無措地抓了抓頭發,遲鈍卻又誠實地說道,“後來就忘記了。”
她沒因為這個和他生氣,反倒笑起來,很漂亮的眼睛就那樣看着他。
于是影山飛雄把剩下的那幾句笨拙的解釋都咽進喉嚨,沒再提起。
——最開始是期盼着那個打排球的千夏姐姐回來的,希望她回來得越快越好。
——後來,突然之間覺得,她是不是在陪着自己打排球,好像沒那麼重要。
于是初春結束,她畢業了,升入白鳥澤高中部,影山飛雄也升入二年級。
她剛升入北川第一時,影山飛雄也和她不在一個學校,但白鳥澤是寄宿制學校,高中的訓練強度和學習壓力加起來,比國中要多得多,于是有些時候她連周末都不會回來。
這樣一來,對面那間窗戶關上的時間,比起她前段時間不在時,也并沒有怎麼減少。
影山飛雄偶爾會看着對面關上的窗戶發呆幾秒,更多的時候總是一個人練習排球。
他有時候會不太開心,但他這時候還有些遲鈍,他并不在意千夏姐姐是否陪他打排球,所以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不開心。
打排球是他很樂意做的事情,明明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直到一與爺爺去世。
葬禮時,他穿着黑色的正裝,和姐姐一起,看着照片上笑着的一與爺爺。
他見到千夏姐姐,外面大概是在下雨,她肩膀上濕了些,沉默着緻哀。
祭拜結束,又一起吃過晚飯,影山飛雄還要為爺爺守夜,于是将她送到門口,和她道别。
“飛雄。”
她看着他,目光沉靜,伸出雙手,攬過他的肩膀,抱住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小時候,一與爺爺還是排球媽媽隊的教練,總是帶着他和千夏姐姐一起去體育館。千夏姐姐會牽着他的手,一起走進去。
後來,她不再牽他的手。
再後來,她不再陪着他一起打排球。
現在這一刻,她也沒再用“小飛雄”這個稱呼了。
影山飛雄發現,他和千夏姐姐已經差不多高了,他好像是長大了。
于是他擡起雙手,手臂環過千夏姐姐的背,也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