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粗眉一擡,虎着臉兇巴巴問:“怎麼?住在這裡委屈你了?不若趁李公公還未走遠,你随他回宮去!”
方才問話的小太監吓得臉色煞白,趕忙慌張擺手:“不、不是!奴才不是、不……”
見小太監說不清話,小猛子站出來替他答:“他的意思是,我們這些奴才本該住倒座房與後罩房,沒想到主子仁慈,允許我們住正經院子。”①
忠叔見小猛子站出來回答,對他印象不錯,細看他模樣也不賴,甚至有種難辨雌雄的美,朝他一指:“明個兒你去主院伺候吧,與遠安輪值。”
小猛子沒想到剛來就能被指到主院伺候,簡直撞了大運,忙笑道謝:“多謝忠叔賞識!奴才定好好伺候昭長公主!”
忠叔将二十個小太監安頓好,給他們說了一遍府裡的規矩——嚴禁浪費,之後便離開了。
天方院内,二十個小太監三三兩兩圍在一堆兒,一個個神情喜悅又恍惚。
“昭長公主府……竟這般好嗎!比皇宮還要好!”
“噓,可輕聲些。”
“沒想到我還能有住上正經院子的一日!本以為老了能買坐小院等死是幸事,現在——當真是來對了!”
“可不!小陳子不願意來,給了我二兩銀子,讓我替他過來,本以為是來替他受罪,沒成想是享福!”
“呵!”角落裡冷不丁響起一聲嘲,“一間院子就把你們全收買了?誰家奴才能住這樣的院子?想想過了今夜,還能不能活命吧!”
小太監們噤了聲,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
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
小太監們耷拉下臉,歡快的氣氛陡然間沉重。
小猛子極不喜這種凝重,張口反駁:“明日會發生什麼,現在何必去想?這院子還不是我們在住?”
“呦,這是能到主院當差,立馬朝主子舔上去了。好一個狗奴才!不愧是李公公親手帶出——”
話音未落,小猛子沖過去,将陰陽怪氣李九賢的小太監踹倒在地,一拳一拳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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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自戕?”
赫連渺斜坐在榻上,一身靛藍色曲裾,烏黑發絲挽在腦後,隻插了一隻銀钗。
她冷着臉質問躺在雕花大床上的少年,一身的幽冷森然。
溫晦之臉色蒼白,漆黑雙目失神,對赫連渺的話無任何反應,猶如一隻破爛瓷娃娃,毫無靈魂。
赫連渺暗自咬牙,袖中捏拳。
若非“欺師滅祖”天理不容,她定要狠狠扇他一巴掌。
可惜了,眼前人是她師尊。
雖說不是正經師徒,甚至拜師收徒都極近兒戲,可退一萬步,他就是她的師尊。
故而,她隻能忍。
“既然覺得本公主侮辱了你,為何不謀劃刺殺本公主,而是選擇最窩囊的自戕之法?”
赫連渺沉着臉教訓,在觸及他懵懂疑惑、逐漸清朗的眼神時,心中詭異升起一抹快感。
一種……翻身做地主的快感。
畢竟,天底下沒有哪個徒弟不想教訓師長。
“殺你?”
溫晦之聲音沙啞,妖孽臉龐清明又自嘲。
“我做不到。”
赫連渺險些被嗆到,眼神詭異上下掃視他一眼。
他從前喊打喊殺、到處招貓逗狗的性子,竟也會妥協?
失憶還能失了本性?
赫連渺險些懷疑眼前人不是自己認識的那人。
“大丈夫自當頂天立地!不可妄言放棄!”赫連渺激勵他。
溫晦之搖頭,失望閉眼:“我是廢物。”
赫連渺眼神愈發詭異,一股不知該是恨鐵不成鋼的情緒,還是一股他有自知之明的情緒在沖突撕扯。
“廢物也可成為王者。”赫連渺放輕聲音,哄自家成了廢物還失憶的師尊,“若你想成為強者,我可以教你。”
她隻想趕緊教會他自保的手段,然後放他離開。
她猜測,他約莫是無聊,下來曆劫,隻是恰巧遇到了她。
他總歸會回去,她幫他一把,也能給他留個好印象,往後他搶了其他小輩的寶器珍品,興許能分她一份!
“你……願意教我?”
溫晦之緩緩睜開雙眸,狹長淩厲的鳳眸溫和又迷茫,像是迷途的小狐狸,無害溫良,極喜人。
赫連渺滿心都是回去後的“好處”,自然願意幫他一把,臉上笑靥清淺溫柔:“自然,本公主與你有緣。”
溫晦之抿唇,緊盯着赫連渺臉龐神情,在她笑僵臉,險些繃不住時,終于施舍般輕聲應下。
赫連渺松一口氣,替他掖了掖錦被,溫柔開口:“好好休息,往後不許再傷害自己,明白嗎?”
陽光撒在赫連渺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一層聖潔金光,如同寺廟高坐的菩薩。
溫晦之抿唇不語,閉眼轉頭不再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