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真的是他。

“還不行禮？”李九賢從旁提醒少年，居高臨下催促。

少年掀起眼眸望向赫連渺，倔強咬唇凝着她，不肯答話。

赫連渺眼角抽搐，心底的悚然與快意竟詭異交織升騰，扯得她心口隐秘歡快。

往常時，她可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不必多禮。”赫連渺制止了李九賢，也不敢真的讓少年給她行禮，“這禮本公主收了。”

端王看向皇帝，想開口，皇帝卻先一步打斷他。

“今日時候不早了，朕還有奏折要批閱。”皇帝吩咐，“李九賢，回宮。”

李九賢上前：“是。”

皇帝先行離開，端王倒是沒了許多顧忌，走到赫連渺身側，打量不情不願又倔強的少年。

“小七，回頭我讓人找找那位玉郎的畫像，與他比一比，到底是誰更俊美！哈哈！”

說罷，端王潇灑揮手，離開雅閣。

雅閣内隻餘下赫連渺與少年二人，赫連渺越覺空氣稀薄，指尖輕顫。

她強裝鎮定，放輕聲音問：“你姓甚名誰？”

少年仍咬唇，雙眼迷茫，努力回憶，最終隻洩了氣地搖搖頭。

“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可好？”赫連渺輕聲與他商量。

少年不情不願點頭，十六七歲的模樣、高挑勁瘦身段、絕色妖孽皮囊，哪怕是不情願，也極為賞心悅目。

少年剛點下頭，窗外便掀起狂風，豆大的雨滴砸下，砸在地上、瓦上、行人身上……

暴雨狂虐，陰雲才密布，頗有種蒼天無賴玩笑人間之意。

赫連渺眼皮輕顫，餘光瞥向窗外電閃雷鳴與昏沉風雨。

她給他起名……倒反天罡到天道不允許。

可，他當下狀況，無名無姓無記憶，她怎能放任他不管？

至于名姓……

赫連渺暗自咬牙，彎眸落下語氣，與他商量：“你當下無名姓無記憶，我給你暫取一個名字，可好？隻取字便好。”

少年疑惑赫連渺的态度，總覺她一個公主低下身段是對他有所圖，故而膽顫後退一步，沒有回答。

赫連渺笑容僵硬：“可好？”

她想，若他不是那人，單是這張臉，她早已撕了他！

可偏偏，他就是那人。

少年眼神越發警惕，在赫連渺耐心耗盡時，終于點下頭。

赫連渺呼出一口濁氣，左手成卦，起出一卦。

離卦，卦象為火，客卦坤，卦象地——明夷卦。

地火明夷，晦而轉明。②

赫連渺險些橫眉白目，她自然知道給他取名乃倒反天罡之舉，但也不至于來一下卦吧？

“地火明夷，晦而轉明，火旺需水克洩。”赫連渺斂袍回座，“溫晦之，此名如何？”

少年跟上她的步子，亦步亦趨，餘光不停瞄向窗外可怖的暴雨時節，清朗略低沉的少年音色響起，如筝音碎玉：“嗯。”

赫連渺掃他一眼，見他腼腆又膽顫的模樣，隻覺腦瓜子嗡嗡響。

以她對他的認知，他不可能無緣無故來這裡，更不會無緣無故失去記憶，甚至這般……柔弱性子。

可若說緣由，她說不出一二。

索性由了他去。

“昭長公主殿下，您能放我離開嗎？”

“轟隆隆——”

雷聲轟隆，紫電霹靂，仿佛要将天撕開個大口子。

赫連渺咬一下後槽牙，皮笑肉不笑：“溫公子不必客氣，喚我小七便可。”

無論她原本的排行，還是當下占了的九世孫的排行，都是老七，也算得上一種緣分。

少年訝然，慌張搖頭：“草民不敢。”

“轟隆隆——”

雷聲愈震，恍若劈天之勢。

赫連渺毫不懷疑，再讓他自謙下去，這雷會即刻劈在她身上！

“夠了。”赫連渺不想再與他拉扯客氣，起身與他定下規矩，“從今日起，你留在公主府，何時恢複記憶何時再離去，往後必須喚本公主小七。”

“可……不合規矩。”少年委屈探看赫連渺，“草民出身卑微——”

赫連渺打斷他：“衆生平等。”

“可草民——”

“閉嘴。”

少年垂首，委屈巴巴似被主人訓斥的小狼狗，耳朵蔫蔫耷拉着。

“轟隆隆——”

赫連渺：“……”

算了，不想被雷劈，順着他吧。

“本公主與你有緣，你不必自輕自賤。”赫連渺忍住心頭暴躁，溫聲安慰。

“以後……草民、我就是公主的……面首嗎？”

面首二字吐出，少年臉頰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