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滿不在乎的說道:“理他們做什麼,誰家沒有點子糟心的事情。褚祁峰本來就不知好歹,這樣的人和他越早分開越好。”
我問道:“你不覺得我和離是件有損名譽的事嗎。”
周祺說道:“你還那麼年輕,我看那褚祁峰也不像個良人的模樣,跟着他不還是你遭罪。你不知道溫若雲這些天整日去褚家噓寒問暖,連他的父親都警告他,但他就是不聽。我看這褚祁峰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男人說得準嗎,成親前和你海誓山盟,成親後有幾個紅顔知己你知道嗎。況且,咱們這樣的人家,不過是和離,難道還怕人笑話嗎。要笑話也是笑話他溫若雲賊心不死,你何必貶低自己,非要把自己當做棄婦看待。”
周祺的話不無道理,他雖然極力寬慰我的心,但我們都知道正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才更看重臉面。我和褚祁峰怎麼鬧都不要緊,若是真的和離了,父親自然站在我這一邊,陛下呢。我在褚祁峰面前誇下了海口,不過是想讓他同意和離,但看他如今的态度,恐怕我的算盤要落空了。
我和褚祁峰成親後一直住在王府,這院子挨着後花園,與我原先的院子隔得不遠,能聞到花園裡的芳香。我躺在床上,了無睡意,這幾日孕吐已經止住,但我依舊食欲不佳。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起身下床踱到窗邊,外頭燈火熒熒,林木森森。一陣風過,樹葉沙沙作響,恍若是在京郊别苑。
我還記得褚祁峰帶回來的那碗丸子湯,食盒擱在桌子上,我打開盒子,撲鼻一陣香。食盒中間擱着一隻青花瓷的湯碗,一看就是禦制,揭開湯碗的蓋子,晶瑩剔透圓滾滾的丸子浮在白色的湯上,幾片翠綠的葉子點綴其間,分外可愛。
我驚喜的看着那碗湯,從京郊到别院來回就要三個時辰,這丸子做着費事,他來回奔波一定十分辛苦。褚祁峰毫不在意,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頰,一片冰涼,我把他的手攥緊懷裡,給他捂着。
後來我才知道,這湯是九殿下那裡得的,我高興的昏了頭,忘記了九殿下那時也在别苑住着。也許就是那個時候,褚祁峰和九殿下就已經聯絡頻繁了。這些事情研究起來有什麼意義,朝中的事與我無關,我的夫君和誰過從甚密我從不過問,隻是我不能容忍他在王府中偷偷建一座地牢。
父親自我成親後就去了郊外的道觀清修,我知道他早就厭倦紅塵,不過是為了我才一直住在着王府中。我成了親,又馬上要有孩子了,趙家有了後人,他也算沒有了後顧之憂。隻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竟然會和褚祁峰這麼快就分開。
自我有身孕,褚祁峰就要去王府提親。我自然是高興的,但不知為什麼,心中卻總是隐隐有些擔憂。褚祁峰看着倒像是高興地不得了,他的快樂感染了我,連我也覺得自己太患得患失了些。
褚祁峰說到做到,他一和我說完,當天就準備去我家提親。我父親是知道我在外頭的荒唐事的,隻是他沒有想到有一日褚祁峰會真的上門來提親。我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來福被我轉的頭暈,我支使他去前頭打探消息。來福跑得氣喘籲籲,額頭上的汗順着臉頰往下淌。終于他扶着門框喘着粗氣跟我說,褚将軍到了。我聽了這話像是被火燎了尾巴的貓,一個箭步竄到了門口,又退了回去。
他來一定是找父王,我去了算怎麼回事兒。來福不明所以,坐在地上用袖子扇風,看着我憂愁的坐在椅子上沉思。好容易等到了褚祁峰離開,我簡直頭發都要被熬白了。父親着人叫我去書房,我聽了這話忙起身去前頭,一路上胡思亂想,忐忑不安,又是喜又是愁。
現在想想,那時候褚祁峰就已經想好了一切事情了吧。他是個心思缜密的獵人,一步一步等待着我自己走進陷阱裡,如果不是我太過于好騙和迫不及待,可能我和褚祁峰也不會這麼快成親。
父親坐在書房,手裡捧着一本書,看不見表情。我上前行了個禮,立在一邊,偷眼朝他看去。父親緩緩翻過一頁書,良久,用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我走過去坐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聽見父親把書放在案上的聲音,我立刻正襟危坐,等着父親問話。
“今日褚祁峰來的目的,你已經知道了吧。”
我低眉順眼,斟酌說道:“兒子知道。”
父親說道:“你大了,我隻有你一個,将來這王府也是你的。我本來想着讓你外祖父給你挑一門親事,才有些眉目沒想到倒出了這件事。外頭的風言風語我也知道一些,本來以為是你年輕胡鬧,沒想到你們倒認起真來了。我一向不喜歡那個姓褚的,他一個武将,整日打打殺殺的,知道什麼。但既然你喜歡,人家也願意,我還反對什麼。隻是一件事,不要參與朝堂中事。他姓褚的就是犯了砍頭的罪,隻要你不知情,就與你無關。夫妻本為一體,皇家無家事,我們趙家是大齊的王爺,什麼事都得先想想大齊,想想陛下,就知道自己的本分了。”
我一一的應着,但心裡早已經樂開了花,當時隻顧着高興,現在回頭細想,那時父親是不是就已經知道了些什麼。褚祁峰的能力有目共睹,周祺雖然不喜歡他,但從來沒有質疑過他的能力。褚祁峰為人老成持重,又潔身自好,前途不可限量,和我成親,很多人都覺得是我高攀了他。若褚祁峰隻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官的兒子,才華橫溢但并不惹眼,和我真是良配,但他是褚祁峰,注定不平凡。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作何選擇。我無法容忍褚祁峰的行為,我從來沒有要求過褚祁峰為我改變,我知道他不會改變,他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他父親去世的不久,他想要棄文從武,我陪他坐了一夜。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褚祁峰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并不決絕,但是我知道他已經在心裡做好了選擇。
褚祁峰這個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決定的事情從不後悔,我知道他一定會得到他想要的,但我不知道他想要的這麼多,多到我無力承擔。我時常想,如果不是因為我突然有了身孕,恐怕我和褚祁峰的婚事絕不會這樣順利。我不知道褚祁峰為什麼突然會改變對我的态度,我心中有一個猜測,但我不想這樣想,這不但是對褚祁峰的不尊重,也是對我的不尊重。
我是一個一事無成的人,毫無用處一身麻煩,這世上唯一不嫌棄我的人就是我父王了。身為人子,怎麼能置自己的至親于不顧呢,我不怕為了褚祁峰粉身碎骨,但我不能搭上王府的百年基業和我父親的生命。趙淮音死不足惜,但趙家的列祖列宗不應該因為我的一點私信葬身于萬劫不複之地。
我一心想要平衡褚祁峰和清王府的關系,我父親願意為了我做出讓步,但我不能讓他老人家一直讓步。京中流言洶洶,衆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話,這比起我清王府比起我的父親,又算的了什麼呢。
和我分開後褚祁峰多得是人愛,他不會因此而失去帝王的寵愛,也不會因此有什麼困擾,會被困擾的人隻有我。褚祁峰或許會有些頹喪,但是他的頹喪很快就會被别人撫慰,這麼多的人,一定有能讓他神魂颠倒的。那個時候,我和褚祁峰的唯一聯系,隻有這個孩子了。
我用手輕輕摩挲我的腹部,這個孩子會是清王府的嫡長子,不論如何我不會讓褚祁峰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