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祁峰沒有搬走,碧月軒的丫鬟裡也沒有那日誘我去地牢的小丫鬟,來福拿的冊子有山高,都堆在小書房的桌子上。我依舊不能出門,整日困坐在院中。我的一日三餐都有人照顧,隻不過不再是我原來的女侍。新換的丫鬟大概是褚祁峰親自挑選的,沉默寡言瘦的像一片紙,一句話也不多說,無論問她什麼都是不知道三個字。我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我把手邊的一碗湯咋砸了過去,淋了那姑娘一頭一臉的汁水。來福驚呼一聲,他一手扶住我的燙的通紅的手,一邊大叫要人去取藥箱。我把手從來福手裡拽了出來,面無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像木頭一樣的少女。
“本王再問你一次,褚祁峰到底去哪兒了。”
“王爺贖罪,奴婢不知。”
桌子上的菜都被掃到了地下,我站起身,肚子高高挺起,一言不發的朝着内室走去。不一會兒身後傳來來福竊竊的聲音,問道:“爺,奴才讓廚房給您送點點心吧,您今天一天還沒有吃一點東西呢。”來福看我不說話,緩緩勸道:“就算您不吃,您也為肚子裡的小王爺想想啊。”
孩子,我的手輕輕撫上肚子。若是沒有這個孩子,或許我也不會和褚祁峰成親。
沒有成親前,褚祁峰真算得上是一個體貼的情人,不但事事以我為先,并且處處都肯遷就我。我想吃丸子,他就大半夜的親自跑出去給我弄。京郊的院落盛在安靜,夜裡躺在床上聽着外頭樹葉的沙沙聲,隻覺得天地間都靜極了。不遠處的大山,穩穩的站在田野裡,綠色從山上鋪到山下,深淺濃淡各不一樣。褚祁峰的黑色的馬匹奔馳在月色明亮的夜晚,他是萬千綠意中我最挂心的一處風景。
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女侍過來服侍我睡下。守夜的女侍睡在外間,一陣窸窣聲後,屋中重新沉寂下來。我躺在床上,腦子裡卻都是外頭的山風和去縱馬驅馳的少年。身側還殘留着褚祁峰的溫度,我轉過身抱着他的枕頭,把頭埋進去,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是舍不得睡去。
褚祁峰回來的時候天已經破曉了,我被驚醒,看見他輕手輕腳的換衣服。他的身影幾乎和屋中的黑暗融為一體,衣服松垮的挂在他的手臂上,也許是因為容貌豔麗的緣故,褚祁峰在人前總是一本正經,這樣随性的一面,大概隻有最親密的人才能看到。我的心像是被放在松軟溫暖的綿柔之中,褚祁峰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我不想想失去這禮物後的我會怎樣,至少在這一刻我願意為他忍辱含垢,做一切事情。
“我吵醒你了嗎?”
褚祁峰換好衣服,笑着過來做到床邊,拿過我的一隻手放在他的手心。他的手微涼,大概清晨的山風有些寒冷。
我回過頭,褚祁峰不做聲的打量我,似乎在确定我此刻是否清醒。他以為我是得了瘋病了,所以才無緣無故的發脾氣嗎。外間傳來幾聲清掃的聲音,這些人默不作聲,但是心中一定都怕極了我瘋狂的樣子。此時此刻,除了來福,大概不會有人體諒我。連我的夫君都用看病人的眼神打量我,這世上大概沒有不相信我是病了。
我也覺得自己生病了,從那個地牢裡出來我就生病了。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今日這一切是不是我糾纏褚祁峰的報應,因為我太任性,連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你想和離嗎?”
成親不到一年就和離,如果讓我父親知道,他一定會氣死。我當初執意要和褚祁峰在一起,真在一起了,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局。到底是哪裡出錯了,我那麼喜歡褚祁峰,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我呢。褚祁峰如果愛我,他絕不會在王府裡建一座地牢,更不會讓我身處這件血腥事件的漩渦。褚祁峰真是厲害,把我耍的團團轉,更悲哀的是,這還是我苦苦求來的結果。
“我絕不和離。”
我像翻身朝裡,被褚祁峰止住了。他拉着我的手,細細的摩挲,我沒有掙紮,依舊閉眼躺着。
褚祁峰苦笑道:“你現在連看我也不願意了嗎。”
我沒說話,從前的我舍不得他受一點委屈,但現在我隻想離開這像鬧劇一樣的生活。
“那天你看見的不是真的,那裡沒有地牢,我也沒有殺人,一切都是你的幻覺。你中毒了,不知道投毒的人是誰,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這些的,但是韓大夫說,不告訴你,你會憂懼成疾,連孩子也保不住。”
果然不出我所料,褚祁峰又有了新的花樣。
“如果你不同意和離,那麼隻能休妻了。原本像我們這樣的親事是不能随便談休妻的,但是事已至此,也顧不得許多了,我想陛下和父親都會體諒我的。”
陛下和父親确實體諒我,但是褚祁峰說什麼都不願意。他跪在大殿外,來來往往的臣子都對他側目相向。我和褚祁峰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成親的時候跌碎了一群人的眼睛,這時鬧和離恐怕更有一群人要緊緊抓住不放了。我躲在王府裡,誰也不見,我讓人把褚祁峰的東西都搬出去了,院子堆的東西到處都是。
“爺,您看這東西這麼多,一時半會兒的也搬不完。”
來福小心翼翼的說着,他想給褚祁峰求情,想勸我讓褚祁峰留下來。父親和皇上大概也是同樣的意思,小夫妻打架鬧到了陛下的面前,實在不成體統。大概所有人都覺得我做事任性,這次連九殿下都試探着幫着褚祁峰求情,隻有周祺,凡事不挂心,還樂呵呵的來找我喝茶。
“城外紛紛攘攘,大概京中又要熱鬧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