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許聞退休前是申城三中的高級曆史教師,是個飽讀詩書的和氣老頭,一輩子沒和唐曉艾吵過幾次架。
這麼溫和一老頭兒,難得會情緒激動而大嗓門,可見問題不小。許雲渺不想讓父母沒面子,便躲在屋裡偷聽。
“就是你假清高,學校分配的房子你非不要!”唐曉艾埋怨。
許聞無奈:“這跟學校分配房子有什麼關系?”
“分配的房子地段多好,現在拿去一賣,貸款不就都解決了?你當我舍得動老房子?”
“貸款是怎麼來的?跟你說了,量力而行,量力而行!瑞恒的VIP病房多少錢?你非要住!”
“我是為了誰?渺兒不是你兒子啊!他那麼躺着,你不心疼?讓他住得好一點還錯了?”
“我……唉,你,你哭什麼嘛!”許聞着急得聲音都劈了叉,“快擦擦,兒子起來看見了!”
後面說話的聲音又輕了下去,許雲渺也無心聽了,倒在床上,心中五味雜陳。
他是家裡獨子,又是聰明聽話的性格,是被二老寵着長大的,家裡雖不是大富大貴,也是緊着最好的給他。
許雲渺不是傻子,瑞恒私立醫院的VIP病房,單是床位費就是公立醫院的兩倍多,再算上其他治療開支,恐怕花費早上了百萬。
哪怕他以前的工作積蓄全部投進去,也隻勉強能覆蓋三分之二,那剩下的呢?市郊這房子還在還貸,還有日常生活開支……
父母從不在他面前說這些,可今天吵成這樣,家裡的經濟狀況,恐怕是不樂觀了。
現下,除了雲寰,他一個别家的工作邀約都沒收到,一時半會兒恐怕還要賦閑在家,吃爸媽的,用爸媽的,就是個累贅。
如此一想,昨夜決絕地拒絕了雲寰,确實太意氣用事了。
這邊,許雲渺在卧室裡百感交集,左右為難。門外,唐曉艾和許聞湊在他卧室門前聽動靜,壓低聲音說悄悄話。
“你說渺兒能信麼?我演得還行吧?”唐曉艾邊擦了眼角的水漬,邊問。
“能!你的演技,是這個!”許聞沖妻子豎了個真情實感的大拇指。
許聞向來不擅長吵架,剛開始還進入不了情緒,若不是唐曉艾那通紅的眼眶一勾,他都怕演砸了。
-
荀斯桓估了時間,許家那出苦情大戲應該演完快一小時了,憋不住一個電話撥給了莫妮卡。
“收到許雲渺的回複了嗎?”
“沒,沒呢。”莫妮卡接了電話,被問得莫名其妙,答得磕磕巴巴,收獲了荀老闆無情的挂斷。
許雲渺究竟何許人也,竟讓自家老闆如此上心,看來那天特地打扮得玉樹臨風,也是為了這位許律師,難不成……
莫妮卡能在雲寰做人事負責人,也不是個缺心眼的,轉頭就去荀斯桓的秘書莎莎那兒刺探軍情。
莎莎滿臉都是“我知道但我不能說”的微妙表情,末了隻神秘道:“對這位許律師呢~就跟對待荀par一個規格就是了。”
莫妮卡聽罷,表情驚愕——和老闆一個規格,那可不就是……“老闆娘”?
-
等待許雲渺的回複,就像是等待當庭宣判一般,如坐針氈的,一分一秒都難熬。
偏偏,荀斯桓等了一整天,等到下班,等到天黑,等到寫字樓裡都沒剩下幾個人了,回複還是沒有來。
許雲渺從來是個甯願委屈自己,也見不得别人受累受委屈的主兒,尤其見不得自己在乎的人為了自己受苦。
朱立業轉發招聘信息,他親自面試,再開一個奇高的工資,這些都隻是鋪墊,許家夫婦的那出苦情戲,才是讓許雲渺上鈎的餌。
一切順利的話,許雲渺聽了争吵,肯定會心疼父母,一心疼,哪怕不情願,第一時間的念頭也一定是接下雲寰的邀約。
可差錯就出在他那句慌不擇路的表白上。如此,便是要讓許雲渺委曲求全,在一個見了兩次面就向人告白的變态手下工作。
荀斯桓想到此處,幾乎已經放棄希望了。
天色已晚,他打算明天找個機會去向唐曉艾負荊請罪,或是,幹脆再找人把戲演得更狗血,要不,就說許家為了籌錢,借了高/利/貸?
不行,高/利/貸違法,許雲渺是律師,一準直接就報警了。再不然……
荀斯桓邊想邊走到了電梯口,手機忽然叫起來,大晚上的,來電的居然是莫妮卡。
電話一接起來,莫妮卡的聲音激動到刺耳。
“荀par,好消息!許律師已經把簽好字的勞動合同給您寄回來啦!”
Yes!
荀斯桓挂了電話,心花怒放,一向穩重自持的人,此刻趁着四下無人,忍不住來了個空氣揮拳,以示慶祝。
偏巧“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荀斯桓沒來得及收回拳頭,便對上了正在打掃電梯轎廂的保潔阿姨,後者對他露出了看見傻子一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