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開國以來,上京城中從不曾像今日這般雞飛狗跳,車馬在街道上橫沖直撞,吼罵聲,尖叫聲,哭泣聲不絕于耳。
忽有震天動地之聲在衆人耳畔驟然炸開,緊接着,城門轟然洞開,訓練有素的兵馬沖入城中。
“城破了!崇家軍攻進來了!”
起初,百姓們倉皇奔逃,唯恐成為刀下亡魂,可很快,他們便發現了古怪之處。
“他們好像并不欲燒殺搶掠……”
“他們往皇城的方向去了!他們的目标是當今聖上!”
街邊的一輛華貴馬車中,何鼐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他摸了摸被冷汗浸濕的衣襟,壓着嗓音顫聲吩咐車夫:“快,我們立即回府!”
他知道崇霄為什麼而來,但此時的他仍心存一絲僥幸——
既然崇霄直奔皇宮,那麼是不是意味着承和帝才是他最恨的人?
是了!是承和帝逼迫他對唐昭離不聞不問,是承和帝害死了唐昭離!
隻要崇霄肯抹去過往的恩怨,饒他一命,他願奉他為主,獻上承和帝荒淫無道的罪證,助他榮登大寶!
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崇霄應當知曉該怎麼選!
“大人!”
車夫驚惶的聲音擊碎了何鼐的幻想。
“有兵馬往我們這邊來了!為首的那位,好像就是崇将軍!”
什麼?!
何鼐駭然,他躊躇片刻,終還是顫抖着将窗簾掀起一條縫,心驚膽戰地往外望去。
車外,一支兵馬疾馳而來,馬蹄所踏之處,揚起塵埃陣陣。
為首之人身披戰甲,手執長槍,英挺的面容上縱橫着深深淺淺的傷痕,若白宣染墨,美玉有瑕;他神情肅穆而沉郁,再不見昔日裡風流意氣,不知愁滋味的高門子弟模樣。
可即使一身泥濘血污,即使郁氣纏身,他的額間卻仔細地系有一根潔淨的白布條,仿佛在為誰而守節。
崇霄漠然地領兵而去,并未注意到街邊的馬車,以及馬車之中戰戰兢兢的何鼐。
何鼐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氣,正欲開口吩咐車夫回府,卻聽見車夫顫顫巍巍的聲音再次傳來:“大人,他們的目标好像是府上!崇将軍是不是在找您?!”
“我們……我們還回去嗎?”
……還回去嗎?
何鼐心中天人交戰。
若是回去,或許會被崇霄捉住,以他對他的恨意,便是僥幸活下也定是生不如死;可若是不回,他又能去哪呢?
上京城中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即便是象征着權勢之巅的皇宮,如今也即将被崇家軍的鐵蹄踏破。
他得想辦法繞過重兵把守的城門口,逃出城去!隻有如此,他才能搏得一線生機!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城……
何鼐咬了咬牙,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們抄近道,趁崇霄還未完全包圍府中之前,從後門回府!”
……
右相府中亦是亂成一鍋粥。
見何鼐回府,相府總管張媽心中稍安,忙上前請示對策。
此時的何鼐已不見方才車中那副肝膽俱裂的驚恐模樣,他面上鎮定自若,隻有縮着袖中,微微顫抖的手洩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哄騙着張媽:“無妨的,我與崇霄乃故交,他如今這般不過是一時意氣用事,待他稍後冷靜下來,定會自己退兵離去。”
何鼐高昂着頭:“你去安撫衆人,告訴他們不必驚惶,靜候佳音即可。我也會一直留在府中,與諸位共存亡。”
“行了,我去書房處理政事了,任何人不許擾我,如有違者,便逐出府去做那崇家軍馬蹄之下的亡魂罷!”
話雖如此,可當他踏入書房,屏退左右之後,卻是手忙腳亂地旋開機關,竄進地道溜之大吉。
哼,共存亡?笑話!我乃堂堂一國右相,誰要與一衆奴仆共存亡?
不過麼,念在爾等替我拖延崇家軍的份上,待我日後東山再起,定會題詩一首,祭奠爾等盡忠之舉!
……
何鼐從地道之中逃離了上京。
他原以為能逃過一劫,但卻低估了崇霄的偏執。
那日未能從右相府中搜出何鼐,崇霄當即命全城戒嚴,挨家挨戶地搜尋何鼐,待城中被翻了個遍也未能揪出何鼐後,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城外。
通緝令自上京城中流出,很快便貼滿了周邊城鎮的大街小巷。
何鼐驚恐萬狀。
他不敢再出門,隻得日日龜縮于旅店之中,但即使是這樣,漸薄的錢袋與店小二從困惑到懷疑的目光還是令他苦不堪言。
一日,在聽見樓下傳來官兵與店小二的交談之聲後,何鼐終是再也無法忍受這一日更甚于一日的折磨,他從後門悄悄逃走,卻不想被街角的一個稚童認了出來。
“娘,那個人長得好像那個逃犯,那個何,何,何……何什麼玩意兒。”
“!!!”
“天呐,真是他!”
“來人啊!逃犯跑到我們鎮上來了!”
“官爺!方才就在那兒!那逃犯往那個方向逃跑了!”
“……”
“給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