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何鼐還未曾顯露出他的真實面目,他一臉擔憂地看着唐昭離,一雙清雅鳳目中溫情脈脈:“夜已深,你就不要再往宮裡去了,父皇身體一向不錯,或許這隻是虛驚一場。”
他側身,借着撥弄床簾的動作,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禀報消息的小厮。
這既淩厲又狠辣的一眼令小厮驚駭不已,他害怕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軀體抖如篩糠。
“這是做什麼?”正在吩咐仆從更衣的唐昭離因這動靜回頭,訝異地看向那小厮,“你為何突然如此?”
“許是做賊心虛了罷。”
何鼐從榻上起身,緩步走向唐昭離,言辭懇切道:“父皇有旨,今夜上京戒嚴,五城兵馬司的兵力全部交由南兵馬司副指揮使方虎一人統轄,他們将徹夜巡邏上京,不允許任何人擅自出行,破壞了宵禁的規矩。”
“這小厮也不知作何居心,竟用父皇病危這等大逆不道的借口來誘你出府,倘若你真的如了他的意,着了他的道,明日朝堂之上,太子一黨定會就此事發難,斥你嚣張跋扈,無法無天。”
“此事會成為他們責難父皇教子無方的把柄,阿離,你可萬萬不要着了太子一黨的道。”
他冷冷地盯着那小厮,揮揮手,漠然吩咐道:“未曾想府中竟會有奸細混入,來人啊,給我将這小厮逐出去!”
淳華公主愛重驸馬人盡皆知,故而府中的衆人也從來不敢輕視何鼐,見他發話,便毫不遲疑地上前将小厮拖了出去。
屋内又恢複了夜晚的甯靜。
“當真?”
唐昭離仍有些猶豫:“父皇真的沒事?”
何鼐輕輕歎了口氣。
他伸手攬住唐昭離,在她耳邊溫柔低哄:“今日父皇上朝時還中氣十足,如何會在晚上突然重病不起?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阿離,我知你擔憂父皇,但如今局勢動蕩,我們還是謹慎一些為妙。你便聽夫君的,去好好睡上一覺,明日清晨,我再陪你一同去宮中看望父皇。”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待你醒來,便會是全新的一天了。”
當時的唐昭離并不明白這句話中蘊含的深意,隻當是何鼐心疼她,安撫她。可是後來,在那被囚禁的五年裡,當她靜下心來一點一點地去剖析他曾經的言行舉止時,她終于得以窺見其中的端倪所在。
什麼全城戒嚴,什麼宵禁的規矩,什麼憂心她被兵馬沖撞,什麼謠言作祟。
這一切不過是一個他信手拈來的謊言,她的父皇或許并非病逝,而是被奸人所害。
如今看到呂向晚和方虎出現在太子身側,更是印證了唐昭離心中的猜想。
原來早在這時,太子一黨便已開始了他們的布局。
這些謀篇布局,都是太子的手筆嗎?
他平日裡展現出來的性格溫柔随和,為政提倡中庸守成之道,倒是看不出他還有這樣深沉的城府。
亦或者說,執棋者令有其人?
唐昭離蹙眉沉思。
見唐昭離一直不接太子的話,隻是自顧自地在那裡走神,唐佑甯無奈地歎了口氣,以為妹妹那股子不願向任何人低頭的倔勁又上來了。
他隻得笑着替她回話:“自然不會,今日這出本就是個誤會,如今既然說開了,那便過去了,家和萬事興,我與阿離,自然不會去做那等破壞兄妹和睦的惡人。”
“如此甚好。”
太子含笑颔首,又幾步上前,狀若親昵地拍了拍崇霄的肩膀:“崇三公子,淮左此行何如?謝太師貴體可還康健?”
“都好,勞煩殿下挂念。”崇霄不卑不亢,惜字如金。
“孤幼時也曾受到過謝太師的教導,受益匪淺。”
太子長長地歎了口氣,頗為感傷地對崇霄道:“如今太師緻仕,偏居淮左頤養天年,孤不敢拿政事叨擾太師,但也絕不會忘太師曾經的教導之恩,太師雖不在京城,我們這些小輩卻萬不能因此淡了交情。”
“東宮門客時常提點孤,既然身為王儲,那便不能隻修文,不習武,古來賢明的君主,大多都文武雙全。”
他言辭懇切道:“聽聞崇家武功卓絕,崇氏槍法更是精妙,孤仰慕已久,不知日後可否請崇三公子來東宮賜教武藝?”
此言一出,四周的交談聲頓歇。
太子身後的呂向晚與方虎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轉頭面帶審視地盯着崇霄。
崇霄,面對太子遞來的橄榄枝,不知你會如何抉擇呢?
立在一旁的唐昭離亦是攥緊了雙手。
崇霄,會變成下一個何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