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即将落到唐昭離的臉龐上時,變故突生。
一顆尖銳的小石子破空而出,重重地劃過淳恪的手腕。
“啊!誰?!”
淳恪猛地縮回了手,她翻起腕子定睛一看,一道細細長長的紅痕橫過皓腕處,圓潤的血珠凝在末端,欲墜不墜。
“何人膽敢在穆倫姑母的府上如此造次?簡直是目無王法!”她厲聲疾呼,驚怒交加。
“是我。”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
陽光于空中墜落,從重重枝葉的間隙中漏下,在地面上映出細細碎碎的光斑。
有人撥開一枝細嫩的枝杈,踏着滿地璀璨,緩步走至陽光燦爛處。
是崇霄。
“昭昭,你無事吧?可有受傷?”
他先是關切地拉着唐昭離上下仔細檢查了一番,确認她無事後,這才熟門熟路地擋在她身前,對淳恪抱拳作揖。
“某無意冒犯,還望殿下海涵。”
話雖如此,但他的神情舉止,可沒有半分悔改的樣子。
淳恪斥責的話被崇霄這毫無誠意的道歉堵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很是難受,她瞪了眼崇霄,轉而沖唐昭離冷笑道:“你也快及笄了,怎麼還像小時候那般和崇三公子厮混在一處。”
“男女授受不親,可莫要讓有心人瞧了去,譏諷我們皇家不懂禮數,不成體統。”
“四姐,這便是你的不是了,”唐昭離道,“我與崇三同在上書房讀書,同窗之間的一點君子之交又有何妨礙?”
“倒是四姐你這般咄咄逼人,往我身上潑莫須有的髒水,着實是破壞我們皇家姐妹之間的感情。”
“莫非,這便是你們中宮的處世之道?”
“自然不是。”
一道低沉而穩重的男聲穩穩地接過了話頭,又有一行人自前方緩步走出。
為首的男子面容雖隻能算得上清秀,但那通體溫雅的氣質卻将他襯得君子如玉,極為不凡。
此人正是太子唐佑德,他的一側,昊王唐佑甯正一臉不虞地盯着淳恪。
“淳恪。”
太子一聲不輕不重地低喚,卻讓淳恪刹時緊繃了神色。
她仿佛突然轉性了一般,挺起背,極力擠出一抹歉意的微笑,不情不願地對唐昭離伏首作揖,再不見方才的氣焰嚣張:“今日是我言辭不周,多有冒犯,還請四妹不要同我一般見識。”
“四妹,”太子亦含笑溫和道,“淳恪貫來不知輕重,此事母後也曾說過她好多回。”
“她并無惡意,此後中宮也會對她嚴加管教,定會就此事給四妹一個交代,還望四妹不要因此暗生惱恨,平白傷了我們兄妹之間的和氣。”
若是放在曾經,唐昭離或許還要嘲諷淳恪幾句以洩心頭之憤,然而,經曆了前世五年的孤寂,淳恪如今的種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幼稚”的行徑,早已不能在唐昭離心中掀起一絲波瀾。
從太子率衆出現那一刻起,她便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太子身後跟随的兩道人影——一個身形瘦削,面容蒼白,乃起居郎呂向晚;另一個健壯如牛,皮膚黝黑,是本朝南兵馬司副指揮使方虎。
這二人看上去平平無奇,官職在權貴如雲的上京中更是毫不起眼,但唐昭離看見他們,心中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她記得這兩個人。
前世昊王慘死後,仁康帝悲痛欲絕,勢要找到元兇,為愛子報仇。在他的不懈追查之下,終是發現所有證據都指向太子一黨。
仁康帝大怒,狠下心來要廢太子,然而太子背靠外祖兵部尚書王謂,在朝中經營多年,絕非一朝一夕便可祛除。于是,在最後幾年裡,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帝黨與太子黨日日相互攻讦,争鬥不休。
這日複一日的明争暗鬥令年歲已高的仁康帝深感力不從心,他日夜為此操勞,身體每況愈下。
仁康三十九年的一個夏夜,仁康帝突發惡疾,生命垂危,然而臨終之際,他卻做出了兩個即為反常的決定: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即使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淳華公主也不能破例;不寫任何傳位诏書,隻是命身邊随侍的起居郎在他駕崩後,公布了傳位太子唐佑德的口谕。
而這個傳口谕的起居郎,正是呂向晚。
那夜得知父皇病危後,唐昭離心急如焚,她立即從床上爬起,吩咐奴仆準備車馬,想要立即入宮去見父皇的最後一面。
但卻被何鼐攔住了。
“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