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張正給沈寂換好了藥,沈寂擡手将那些血布上拾起來,白布上尚還溫熱的血胡亂摸到張正胸前衣服上,幹淨的軍服立時變了色。
張正出帳後,便低着頭回了軍醫的營帳,軍醫們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問他,“将軍叫你何事啊?”
“又是為了那位李姑娘的病情?”
更甚有人小聲嘟囔,“這位沈将軍,可是不好伺候......”
他們愈發同情張正,張正出身醫藥世家,投軍最久,是鎮雲軍營他們這些軍醫中資格最老,醫術最過硬的人。
李姑娘高熱三天,沈寂發了幾場好大的脾氣。
那幾日,沈寂極少離開李姑娘的軍帳,大部分軍務也都是在她身邊處理,就連煎藥都要軍醫在他面前煎,水要不滿不缺,火要大火燒開,溫火熬出藥性,軍醫們戰戰兢兢地伺候,一連兩日,人不醒,熱未退。
沈寂逼軍醫們立軍令狀,再不消熱便都以軍法處置,張正站出來最後一天寫了方子,說他來但這個軍令狀。
最後的最後,人雖醒了,熱卻遲遲未退,甚至比前兩日更燙,張正差點挨了軍法。
若不是李姑娘通曉醫術,又知自己這是老毛病,能自醫,又心地純善,為張正求了情,這會兒怕是張正隻能趴在床上好好養上十幾日才行。
故而,沈寂再派人找軍醫時,其它人總是推說手裡忙别的,或是馬上背起藥箱,給其它将士們換藥,便隻有張正老實,對這類活依舊不躲不閃。
張正想到沈寂的話,要假裝他命不久矣的樣子,撚謊騙人他最不擅長,隻得面露難色,一言不發。
衆人看着張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張正自顧自摘了藥箱,衆人也都看到了張正胸前大片的血迹。
“這是誰受傷了?竟出了這許多血?”
張正喃喃地說,“是沈将軍。”
張正的欲言又止、大片的血迹和張正素日來老實的印象,不多時,軍中便有了沈寂重傷難愈的傳言。
石頭聽到張正的結論,心下一驚,急忙往大帳走,大帳内輿圖下半部都是血,書案邊和書案上散落着的帶血的布,沈寂伏在書案上,身後被子染了大片血迹。
石頭大驚,回營時還隻是腳步踉跄些,怎麼就吐血了呢!
“老大,怎麼回事兒!”
沈寂翻着血肉的肩頭,還在汩汩冒血,那隻手還撐着在書案絲帛上寫着什麼。
張正走後,他将裹在肩頭包紮的白布扯下來,朝傷處又補了一刀,讓血灑在書案和被子上。
做局嘛,自然要真些。
“她怎麼樣?”
“郡主吃了藥,熱退了三分,已睡下了,老大,這傷怎麼重了?”
“沒事,做樣子。”沈寂扯了染血的白布,挑出幹淨的布條裹上肩頭,一圈一圈,一端塞在嘴裡,布上的血腥直沖鼻腔,一端扯住,在肩頭死死打了個結,止血,“今日我要給吳良做個局,一舉拿下他,不拿下他,這鎮雲軍營永無甯日,大齊這個邊防的大堤上永遠有這個蛀蟲。”
石頭目光一直盯着他肩頭,看着那布上又滲出黑紅的血。
雖說軍人受傷是常态,但是這外傷總歸是要精心養兩日才行,否則刀刃若生了鏽,高熱而死也是大有人在。
“石頭,我今日教你一個道理。隻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你聽好,一,讓船兒此刻便去吳良的老巢,通知那裡的弟兄們,裡裡外外仔仔細細搜,一個螞蟻窩也别放過,那老巢一定有新火铳和彈藥!此行動保密,不要讓周敬鳴和趙叢的任何人發現。”
“二,叫趙叢來,叫趙叢來時,要不經意讓周敬鳴看到。”
“要快。”
“三,通知周敬鳴和其它兩位副将,半個時辰後來我帳中開會。”
“是,老大!”石頭猶豫想再問一問傷情,沈寂冷眼掃一眼肩頭,“你老大九條命,死不了。”
沈寂盯着他的眼睛,“但是,從此刻起,你要當我要死了,但又要做出秘不發喪的樣子。”
石頭眼睛閃着光,興奮說道,“老大,我懂了!因為能讓軍中人人都知道的消息,多半是假消息,障眼法,所以還要辟謠,要高調的辟謠,要說你身體康健,這樣周敬鳴的人才會相信,老大你真的重傷難愈!”
沈寂挑眉輕點兩下頭,勾唇滿意地笑了,“不錯,有長進!”
石頭撓撓後腦勺,咧嘴不好意思笑了,繼而反應過來,吹捧沈寂,“嘿嘿,都是老大你教的好!”
“滾!”
“好嘞!”
出門掀帳簾的瞬間,石頭立時收斂笑意,換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他要去辦三件事。
船兒是自己人,這件事是最簡單的。
“船兒,你半個時辰後趁四位副将和老大開會時,悄悄出營。老大說,吳良老巢定有大批新火铳,務必讓兄弟們找到,今晚悄悄運到這裡,半夜巡邏我帶人接應你。”
“好,石頭哥,我這鼻子最靈了,保證把新火铳帶回來。”
第二件事,去找趙叢,還要在周敬鳴眼皮子找,可偏周敬鳴被沈寂派的人以保護的名義半軟禁中,坐在帳中如何知道趙叢出門?
石頭晃着手中的馬鞭,掂量着如何做,迎面碰上兩位副将。
“抱歉,打擾二位将軍巡防,沈将軍約二位将軍半個時辰後去大帳開會。”
“是,末将聽令。”
石頭拱手目送二位副将走遠。
這兩位副将的父母妻兒一切家族親眷,都在上京,對沈寂這個上京來的活閻王尤為恭敬。
周敬鳴的營帳和趙叢斜對,除非周敬鳴出門,否則他看不到趙叢去大帳找沈寂。
猶豫的瞬間,瞟到姜懷卿進周敬鳴的營帳。
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