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懷卿頗不自在,使了力氣從沈寂手中抽回腳踝,輕輕向來人點了點頭,沒有等李雲琅的回應,便轉了身子去倒藥油。
這樣的局面,實在怨不得自己,都是沈寂自作孽。
帳外烈烈寒風呼号,她餘光看到簾邊那抹白色的身影,穿的這樣薄,想來是急事了。
厚重的帳簾被寒風摔打在那抹倩影的小腿,可李雲琅卻似乎無知無覺。
姜懷卿放下藥油的瓷瓶,雙手搓熱了掌心琥珀色的藥油,傾身去揉腳踝的紅印。
愛,總歸是折磨人的東西。
橫豎是沈寂的錯,不幹自己的事。
她這樣想着,掃一眼身旁僵直脊背的男人。
他這樣的人,張狂自傲,眼高于頂,竟也會這樣無措。
沈寂手扶向沙盤的邊緣,想站起來,他更想自在體面一點,這有何大不了的,不過是一點暧昧罷了。
指尖微顫,不聽使喚地堪堪打到藥油的瓷瓶,黑瓷瓶砸下來,無聲地滾了好幾圈,直到李雲琅的腳下才停住。
藥油灑了一地,琥珀色暈了一地,氣味散開來,比剛剛濃烈得多。
薄荷草寒涼的氣息混着杏皮茶酸甜溫熱的氣息,這濃烈的寒涼與溫熱纏繞着她,李雲琅感覺自己的身子時冷時熱,連呼吸都變得不暢快起來。
她垂眸盯着腳邊那黑瓷瓶,刹那間失神,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來着?
俯身懵懂地撿起來,薄荷寒涼刺鼻,那股杏皮酸甜溫熱的感覺不見了,她也清醒了。
李雲琅走到姜懷卿面前,将黑瓷瓶放在原有的位置。
姜懷卿偷眼看她,她站到沈寂面前,面色平靜。
“沈将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雲琅聲音冷淡疏離,沈寂覺得這聲音比剛才更冷了些,帶着薄荷草的寒涼味道。
他正視她的臉,她垂着眸子,乖巧安靜。明明就在自己面前,但他卻覺得自己與她比從前更遠了。
“好。”
得了沈寂的應聲,她轉身掀簾便去帳外等他,絲毫沒有猶豫。
姜懷卿抿唇不語,沈寂此刻已無心再管周敬鳴是否會來。
“盯緊周敬鳴。”
隻冷冷撂下這一句,便随李雲琅走了。
帳外寒風刮得正緊,她抱緊了臂膀,呆呆站在帳外,遙遙看着軍醫的營帳,遠處石頭也正緊緊盯着她。
她看到石頭行軍禮,又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便已猜到,沈寂跟上來了。
一個黑色大氅挨着她的肩披上來,擋住了身後的寒風,後背便暖了許多,她轉身後退兩步,強迫自己從這溫暖裡抽身,擡眸看向沈寂。
“沈将軍,請放了趙行舟。”
既然已和周敬鳴攤牌,姜懷卿勾引的任務便已經完成,他自然是要放了趙行舟。
沈寂撐着大氅的手頹然收回,看着她那雙清亮的眸子,月光下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忽地生了氣,“你來就是說這個?”
和姜懷卿的暧昧,他怕她因此生氣,和自己又多加一層嫌隙。
現下她看着不僅不生氣,反而像是沒看到似的,對姜懷卿對自己都沒有絲毫情緒,這樣他卻覺得更難受。
“是,他腿受了傷,肺病又遷延未愈,病弱之人,你不能也不該這樣對他。”
沈寂冷眼看她,“你心疼他?你知道他的腿是為誰傷的嗎?”他伸手指着自己營帳,“就是為我帳中的女人。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為了她從二樓跳下來,才傷......”
原來他腿是這樣傷的,她以為是夜路難行,他去為她求援墜馬傷的。
也好,這樣自己總是不欠趙行舟的。
李雲琅打斷他,“他可是犯了什麼罪?若是無罪,請你馬上把他放了。”
“他觊觎我的女人,就是最大的罪。”
李雲琅怔愣住,他的女人?
是紅玉姑娘嗎?
趙行舟剛剛提起紅玉姑娘時,緊張又害羞,原來他也喜歡她。
難怪阿珠說,她看到他們兩個單獨吃飯時,趙行舟總是格外高興。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天香苑,那隔間裡旖旎的春色風光猶在眼前,那次便是這個姑娘。
原來他們早有淵源。
沈寂,真得喜歡她。
李雲琅心落到了谷底,剛剛一直吊着的那點力氣也失了,她才發現她竟然一直希冀着一個解釋,希冀着這是一個誤會。
那樣的親昵,她竟然還會抱着那些渺茫的不該有的期待。
她沒了辯論的欲望,拿趙行舟的身世壓他,“沈将軍,他是皇後娘娘的親弟弟,是當朝的國舅爺,是趙家的獨子,他若在此地病情加重,皇上皇後會問責下來。請你放了他。”
沈寂見她唇已泛白,大約是太冷,暗暗怪自己不該在這裡逞口舌之快,隻想快點了結對話,讓她盡快回帳内。
“好,你答應我一件事,我馬上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