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探???
姜懷卿眯着眼睛,看着帳外倒背着手,一臉玩味的沈寂,她一雙秀眉微蹙,他在搞什麼?
不是說好要以周敬鳴私自豢養軍妓為名,定他的罪?
暴露了她的身份,還怎麼勾引?
周敬鳴這人,本來防備心就重。
她垂眸不知道他的打算,輕易不敢說話。
沈寂盯着她的樣子,也太胸有成竹了些。
輕浮的東西!
周敬鳴眸光凜冽,手指一彈,“咻”的一聲,那銀針斜斜插進書案的兵書裡,兩指厚的兵書上隻冒着一點針尖。
擡手左右扯了兩下,将她露着雪白背肌的大氅恨恨裹緊,再次坐回書案後的椅子上。
他生氣了。
氣什麼呢?
氣他看到了姜懷卿的一點身子?
沈寂眉毛跳了一下,這個認知讓他比手中的東西更加高興。
他大手扯了一張椅子,自顧自坐下,周敬鳴看清了他手上的東西,是六百裡急報。
沈寂笑道,“沈某人這是,壞了周副将的好事?”
周敬鳴也懶得再裝,無論是暗探還是什麼别的女人,沒有沈寂的默許,如何進得來這密不透風的鎮雲軍營?
這個女人,無論如何,跟他沈寂也脫不得關系,他雙肘撐着書案,手交叉在一起,閑散自在。
“沈将軍說笑了,難道不是将軍的人嗎?”
沈寂笑了笑,作勢要走,“哦?既是我的人,那我便帶走了。”
周敬鳴右手緊攥着扶手,太師椅的黃花梨木鏡面一樣冰冷。
沈寂将手中急報扔給他,“看看?有石鐘山當年留給皇上的布條。”
石鐘山?
姜家滅門案的頭号兇手。
朝廷通緝犯。
姜懷卿一雙眸子緊緊盯着那份急報。
周敬鳴大掌一揮,急急扯開,軍報的右半邊貼着一塊褪色的泛黃麻布,墨迹已有三四年,字迹蒼勁有力,不拘端方規則,肆意灑脫。
石鐘山,早年是個江湖遊俠,後來不知怎地做了李宸敬的幕僚。
姜懷誠在上京出事後,周敬鳴第一時間去了漠州,查到的線索是漠州起火前,石鐘山曾帶一隊人到過姜家。
那之後姜家便起了大火,一家皆命喪于那場大火。
可再查下去,就斷了線索。
石鐘山這人那夜後便消失了,此後江湖再無他半點消息。
太子更是派人多方搜尋,最後隻給鎮雲的周敬鳴帶來一個消息——李宸敬繼位前,已将石鐘山秘密處死。
言外之意,李宸敬派石鐘山滅了姜家滿門。
周敬鳴一直對這個結論深信不疑。
一行一行,他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沈寂便耐心等。
石鐘山的話,周敬鳴一定比他更加震驚。
畢竟舉子案之後,他對太子一黨所做所為早已有了預判和心理準備。
周敬鳴,還被蒙在鼓裡。
【十五夜,漠州,遇太子太傅,言稱接姜父母進京,此舉有異,恐前日吾密見姜之事,已被太子知曉,請早做準備。今日告辭,他日有緣自會相見——鐘山留。】
雖未謀面,但這個石鐘山的确是個聰明人。太子既已知曉他密見姜懷誠,必不會放過他。那夜他去了姜家,姜家随後便出事,無論真正的兇手是誰,對外通緝的兇手隻會是他石鐘山。
石鐘山,隻能離開。
做準備,是為起事做準備?
周敬鳴冷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那之後,很快太子被廢,先帝駕崩,李宸敬的确成功平衡了各方勢力,繼承大位。
“這能說明什麼?”
沈寂勾唇,“周副将是個聰明人,不會看不出其中問題,自欺欺人罷了。”
周敬鳴陰沉着臉,正色反駁,“絕不可能是太子。”
“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到的隻是太子的一面,如何了解他整個人呢?”
周敬鳴脊背僵直,跳躍的燭火下,身後的影子左右搖擺,像他那顆搖擺不定的心。
這急報紮着正黃的綢帶,隻會是宮裡送來的。
皇帝沒有必要為了姜懷誠一人撒謊,更沒必要向他解釋,姜家和石鐘山案子的由來。
沈寂摩挲指尖的關節,“我雖不知當年姜懷誠知道先太子什麼秘密,但這個秘密一定涉及到廢立儲君,唯有這一條才會使石鐘山去見姜懷誠後,先太子提防姜反水,急忙對姜懷誠痛下殺手。”
過去種種皆浮現在周敬鳴眼前。
“懷誠!你瞧,這折子是江浙今年的收成,今年雨水充沛,江浙百姓今年定過得好!”
“懷誠,我們去一趟江浙可好?”
“懷誠......父皇說弟弟們皆已娶親,要我娶親,你知道的......”
......
他真的是很好的太子,也會是個很好的皇帝。
“啪”得一聲,周敬鳴收起急報,斂眉扔回給沈寂。
“沈寂,你不過是李宸敬的酷吏,你如何知道知己難求!”
周敬鳴甚少這樣疾言令色,他急了。
沈寂挑眉點頭,“文化人到底不一樣,旁人都是說走狗,你們說酷吏。”
“知己難求?”他譏諷地笑,反問他,“你懂什麼叫知己難求!你們不過是一屆科考,便是同門,清流一茬又一茬,不過是同朝為官和光同塵罷了!可有一點,比得上我們在屍山火海裡趟出來的交情。”
他握緊手中的急報,忽而正色道,“周敬鳴,你看不起我,先太子看不起新帝。你們高貴的血統,看不起我們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人,來破壞你們定下的規矩。”
他是不被沈家承認的外室子,李宸敬母親是烏托女人,異族血統的皇子。
他們都沒有資格走到如今的地位。
偏他們,就走到了。
“可我們這樣的,偏要在你們眼前掙出個前程來。”
這前程,是他們自己掙來的,不是靠血統繼承,更不是靠那某個男人可憐微薄的父愛憐憫。
他比周敬鳴有資格得多。
李宸敬更比太子有資格得多。
“從前有個人對我說,旁人如何看我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看輕了自己。”
他的話擲地有聲,周敬鳴擡眸看他,隻從那一雙漆黑的眸子裡,看到了跳動的火苗,像是反照的燭火,又像是從他心裡起來的一團火。
三年前,李宸敬繼位第二日,沈寂便調任金吾衛将軍。
此前無人問津的無名小卒,突然掌管上京的安全和防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