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毫無根基的金吾衛将軍,憑着狠戾和鐵血手腕,變成掌管大齊的金吾衛大将軍。
想到上京的種種傳聞以及自己帳中的這個女人,周敬鳴點頭,“正因為你們這樣的出身,所以你們不擇手段。”
沒有籌碼的人,總是把一切能利用的人利用到極緻。
“你錯了,我們這樣的人才知道什麼可貴,才會珍惜那些好人。”
沈寂伸手掀開軍帳的簾子,門外一排排陌生面孔的士兵,上京金吾衛的裝束。
沈寂上京調來的兵,到了。
他倨傲地瞥一眼周敬鳴,“否則,你以為你為什麼還能活着站在這裡?”
若說在他調兵來之前,還有一絲遲疑,現在這個鎮雲軍營盡在掌握,沒必要顧及了,但這些人要寒窗苦熬二十年,才得來一個兩榜進士。
周敬鳴,是個人才。
“我不瞞你,今日這急報來之前,我是想逼你違抗軍令滾出軍營的,但是急報來了,我改主意了。既然我們都想查清姜懷誠的真相,那麼我們就應該合作,而不是對抗。”
“誰安排你來鎮雲的軍營?”
“誰安排了那些真真假假的士兵這一個月來軍營投軍?”
“誰安排了上京的舉子們寫書造勢?”
......
而為什麼會接受這樣的安排?
“周敬鳴,你入仕途才幾年,自然玩不過這背後之人,莫要枉做了棋子,無端葬送了前程不說,更是白白送了性命。”
周敬鳴不發一言,細細琢磨着前塵往事。
沈寂的三個問題,他心裡的答案是王實甫,都是王實甫安排的。
王實甫是太子太傅,太子的心腹。
他的想法便是太子的想法。
一切從姜懷誠死後,都變了。周敬鳴為着給姜懷誠報仇雪恨的目的,來了鎮雲,招募士兵入營,聯系吳良,使鎮雲不安甯。舉子們同樣為着這樣的目的,寫書隐晦攻讦李宸敬,使上京不安甯。
“來人!”
“是,大将軍!”
士兵站在簾外,沈寂隔着簾,伸手抽出士兵的腰間配刀,刀光映着姜懷卿的臉。
她不知那急報上寫的什麼,隻聽到了沈寂和周敬鳴打啞謎,最後沈寂連聲質問,周敬鳴安靜下來。
以她多年的暗探直覺,周敬鳴動搖了。
她确定了,哥哥的死,和太子有關。
沈寂手起刀落,咔咔幾刀,便将她身上的繩子砍斷,卻未傷到大氅分毫。
姜懷卿勾唇,“刀功不錯。”
“隻有刀功不錯?”
沈寂隔着黑色大氅摸到她的胳膊,手撫上她額間散落的發絲,輕佻的笑落到周敬鳴眼裡,“乖,回我營帳,等我。”
姜懷卿蹙眉垂眸,越過他出去。
葫蘆裡又賣得什麼藥?
帳内隻剩了他們兩人。
沈寂盯着周敬鳴,一字一句地說,“姜懷卿,姜懷誠的妹妹,漠州人士,四歲便送到上京京郊廣源寺,十四歲自廣源寺離開,自行拜師昆侖,名為學武功,實則學制毒,暗探手段,直到十八歲出師。彼時,姜懷誠出事,姜家遭滅門,師父師娘怕仇家尋仇,為保她性命,設計她假死,并在昆侖設了衣冠冢。自此,姜懷卿死了,活下來的人,叫紅玉姑娘。”
“你見的這個人,便是這個紅玉姑娘。”
以周敬鳴對姜懷誠的感情,他一定多方苦尋過姜懷卿,去過昆侖,也見過那座衣冠冢。
“我找到她時,她肩上插着箭簇,一身的血,從懸崖上摔下來,躺在深秋冰冷的河水裡,肩上的傷口混着髒水,翻出腐肉來,像個死人,身上的衣服被石頭刮破,衣不蔽......”
“沈寂!”周敬鳴硬生生打斷。
很好,心疼了。
“我隻是想告訴你,一個人的人生是無法被完全複制和替代的,她的确是姜懷誠的妹妹。”
周敬鳴看着沈寂拂袖而去。
*
“郡主,您不能進去。”
石頭盯着眼前的李雲琅,緊張地左右瞄着遠處,船兒去給上京調來的兄弟們引路,此刻隻有自己看守趙行舟。
小郡主對沈寂來說,是個什麼所在,他比誰都清楚。
沈寂心尖上的人,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其實也攔不得,但他今日不得不攔。
“趙公子今日午後沒有來找我針灸,他的腿,拖不得,你讓我進去。”
“郡主,郡主,真的不行。”
趙行舟午後一直沒有來找自己,本就不尋常,現下自己來找他,沈寂的親信三番五次阻攔,李雲琅更覺其中有貓膩。
軍帳内隐約有木頭的撞擊聲,李雲琅知道,趙行舟一定出事了。
石頭的阻攔異常堅定,李雲琅假意摔倒,将摔未摔之時,石頭伸手來扶她,被她輕輕閃過,閃身進了軍醫的營帳。
趙行舟被捆在木闆上,左右擰着身子掙紮着,猶如一條砧闆上待宰的魚。
“你們!你們怎麼這麼對他!”
她摘了趙行舟嘴上的麻布,趙行舟脫口而出,“郡主,求你救......紅玉姑娘。”
“她怎麼了?”李雲琅嘗試解他的繩結。
“沈寂帶走了她,我見她穿着極清涼,怕是沈寂要對她下手。”
“什麼?!”
石頭第一次見她這樣生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還未反應過來時,李雲琅已經走向沈寂的大帳。
*
沈寂的大帳内,火爐上一直燒着杏皮茶,酸甜的氣息混着冬日裡的火爐的熱氣,熏得人暖融融的。
姜懷卿坐在沙盤前的圓凳上,藥酒倒在掌心,垂首揉着泛紅的腳踝。
“旁人如何看你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看輕了自己。這話是你那小菩薩說的吧?”
沈寂品着手中的杏皮茶,山楂多了,太酸,閑散地說道,“不關你的事,你還是好好想如何讓周敬鳴和咱們結盟。”
“他不是那種好色之徒。”
帳外的腳步聲漸近,沈寂笑了,“難說,你不了解男人。”
他登時站起來,蹲到姜懷卿身前,讓她的腳踩在自己膝上,假意為她上藥。
這個角度,隻要周敬鳴一掀簾,便會看到他們暧昧的樣子。
來人一把掀了簾,姜懷卿抿唇想抽回腳踝,被沈寂一把拉住,小聲威脅,“做戲做全套。”
這樣的動作和小聲的呢喃,在外人看來,實在太親密了些。
姜懷卿小聲提醒,“不是周。”
沈寂心頭一跳,身後清冷的女聲傳來,“沈将軍,打擾了。”
他的掌心從溫熱變為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