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解一個人在數梅花時,那是多麼的寂寞,多麼的無助。
她看了眼院中,梅花開得紅豔,盛得出奇,她的小腹仿佛又開始隐隐作痛,沒有說話,隻默默将腰帶打了個結。
“那年,那株樹隻開了七朵梅花,我等到七朵梅花的花瓣都落了,你都沒有來。。。。。。”
他說着轉過身來,“但你的退婚書卻來了。”
雲琅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眸子,那眸子裡坦蕩極了。
她垂眸,心底一股悲涼,原來當年那簪子,并不是他授意别人拿給自己的。
她有一瞬間的沖動,想告訴他真相。
忽而想到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怕是要和沈家鬧翻了臉,隻會誤了他的前程。
又想到了趙行舟,這婚事大約已闆上釘釘,自己願意或不願意,都沒得選,她捏緊了手上那件青黑色上衣。
沈寂上前一步,她就被迫退一步,直到自己被逼到牆角,已然退無可退,她仍盯着手中的那件衣服。
“當年,為什麼要退親?”
他執着地想要一個答案。
李雲琅将手上那件青黑色上衣遞給他,“沈寂”,回上京之後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不是疏離得喊沈将軍。
她擡眸注視着他,聲音溫柔,熨帖,但說出的話卻格外絕情,“沈寂,人總要向前看,既過去,就不要執着。”
他望着那雙眸子,那眸子裡是自己,他看到自己一字一頓地說,“在我這,沒過去。”
李雲琅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沈寂......”
那聲音有無奈,也有難以名狀的别的情緒,沈寂聽不懂。
“算了,今日總歸謝謝你。若非你來了,我恐怕現如今不能這麼自在地同你說話。”
他不死心地追問,“是因為趙行舟?”
她沒有回答,提燈推開門,往前走,身後是沈寂。
月光照在身上,李雲琅在模糊的淚光裡,看到自己的影子和沈寂的影子,分得很開,像是陌路人,一前一後,進了前院。
她的眼淚落下來,砸到提燈的手上,碎成了幾瓣,站在禅房的門前,輕呼一口氣,再喊了聲“母妃”。
王妃登時開了門,手緊緊攥着,看到是李雲琅,才呼出一口氣,眼淚再也止不住,喊了聲,“音音!”
王妃緊緊抱住女兒,哭出聲,李雲琅的眼淚也止不住啪嗒啪嗒落下來。
今日,她總算知道了真相,沈寂不是一個忘恩負義,見利忘義的人。
她從前一面不敢相信,一面又因為所謂的“事實”對自己諸多懷疑,故而回了上京,也總不敢面對沈寂。
她是膽小的,她怕從前錯看了他,她怕她曾将真心錯付。
三年裡,她第一次細細回想起那年的冬月十九,那天真冷,她站在沈府門外,對着婦人祈求,“沈夫人,上京傳他身受重傷,我隻見他一面,絕不糾纏。”
婦人吊着眉梢,斜着眼看她,“郡主,哦,不對,李姑娘,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家寂兒将來是要做将軍的,多少姑娘趕着往上撲呢!我不得不防啊!這不前日張相家的千金來送了丹丸,昨日王太師的孫女來送了補藥,現下高将軍的掌上明珠正給我們寂兒煎藥呢!這有一百兩銀子,李姑娘和我們寂兒緣分一場,别嫌少,離京路上也能有個盤纏,也能住店,不至于宿在什麼勞什子破廟裡。”
說着,那婦人從袖中掏出一個玉簪扔出來,是她送給沈寂的定情信物。
玉簪碰到石階上,登時碎成兩半。
李雲琅沒有撿,踉跄着離開。
不日,阿珠便極鄭重地送來沈府一封退婚書。
今日,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她沒有看錯人,他是不知情的。
縱然造化弄人,李雲琅是高興的,隻是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會哭。
王妃幫李雲琅擦幹眼淚,吩咐人找一身頗素淨的衣服,幫郡主換上。
她再出來時,母妃對沈寂說,“沈将軍救命之恩,改日一定登門正式道謝。”
趙行舟立在門外,“拜見王妃,拜見沈将軍!”
因封寺搜山,金吾衛包圍了整座廣源寺,非寺中人都需查驗身份後出寺下山。
趙行舟提着燈在前面引路,照應着身後的王妃,阿珠扶着李雲琅緊随其後,沈寂在最後。
快到山腰的時候,李雲琅恍惚想起,兄長的玉佩和紙條不見了!想了半天,應該是在後院禅房脫外衣時,拿了出來。
後來沈寂說起來梅花,自己心緒便都在退親一事上,忘了裝起來。
如果被金吾衛搜寺發現,兄長便是大罪。
“母妃,我落了東西在禅房。”
一行人停下,齊刷刷看向她,王妃關切,“重要嗎?是什麼?不重要便算了,今日行舟和沈将軍累了,不好再煩他們多跑一趟。”
她偷眼看了身旁的沈寂,不敢說是王兄與賊人造反的物證,隻好含糊地說,“倒不是重要,隻是我比較稀罕那物件。”
“母妃,我去去便回,阿珠你和母妃一起下去吧!”
沈寂攔住她,挑眉看向她,“郡主,同黨恐還在寺中,不若等明日搜寺後,我尋到還給郡主,可好?”
“哎呀,明日就晚了!”
“這一路下山上山,都有金吾衛的護衛,我去去就回!”
旁人繼續往山下走,沈寂不置可否,跟上了她的腳步上山,她走一步,他便跟一步,她走兩步,他便跟兩步。
李雲琅走了幾步見四下沒有金吾衛,回身叉着腰喊了他一聲,“沈寂!”
“你不要跟着我!”
沈寂站在比她矮兩級的台階下,無奈笑了兩聲,從腰間摸出來一個東西,“是不是要找這個?”
李雲琅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他手中提着的物件,是兄長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