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貌合神離的糾纏落入那些看客眼中,倒是激起了一層不小的波瀾。
年輕的少年将軍與公主在上巳節當日于林中密會,公主頭頂還帶着芍藥花編織的花環。他們旁若無人地在碧桃春色中相擁,小将軍眼裡透着深情,公主也害羞埋在他懷裡。乍一看,應當是在親他?
罪魁禍首方雲朗躲在容聿珩身後,擋住眼睛的五指岔開一條縫隙,又害臊又好奇,他弱弱地問:“太子哥哥……你現在……還要進去找小六姐嘛?”
容聿珩沒想到人群在碧桃林的動靜竟然把皇帝也給引過來了,他眼裡一閃而過驚愕,不過很快便又稍稍安心。
他道:“不必了,想問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小六果真暗戀楚懿,所以才推波助瀾那些傳聞以博心上人注意,雖然手段沒那麼聰明,但也成功了不是?如今皇帝見他們兩情相悅,那道賜婚旨意就算是闆上釘釘了。
而原本質疑話本與風月八卦真實性的纨绔與貴女,此時此刻也不得不相信。
如若楚懿對容今瑤毫無情意,又怎會同她在林中親密?這場面光是一掃而過,都會令人面紅耳赤。想來他們之前所謂的水火不容、針鋒相對,都隻是年輕氣盛,還未察覺到對方于自己的特别之處罷了。
有眼色的王公大臣借勢贊歎道:“陛下果真好決斷,公主與世子情投意合可謂是良緣絕配。此次圍獵不僅與上巳節同日,又恰逢賜婚喜事,這是喜上加喜呀!陛下,大昭同漠北多年來的拉鋸戰,想必很快就會分出勝負了。”
薄霧褪盡,露出了隴首飄飛的彩旗。此話一出,衆臣皆喜,就連皇帝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皇帝仰首掠過彩旗,對衆人說:“除了組隊進山圍獵,朕再加上一份賞賜。前一陣子,朕得了一件寶物,乃神刀龍鱗。金龍盤踞為型,龍身自刀背而下,傳說是禦天之物,可得庇護、保人起死回生。若是有人取得那隴首彩旗,朕便将這神刀龍鱗賞他!”
賞賜一出,有野心的簪纓世胄、玉葉金枝趁此良機去尋找圍獵之侶,也不管自己是否要與心儀之人共度良辰。他們望着那方彩旗,眼神熠熠生輝,不失為一個在皇帝面前表現的好機會。
林外之人喜不自持,反觀林中的氛圍有些微妙。
所有暧昧與牽扯在容今瑤被毫不留情推開的一刹那消失殆盡。
淡綠裙裾與玄黑騎服纏繞交錯,勾起若有若無的親密。少年側頸上殘留着牙齒啃咬後的痕迹,紅印比碧桃花還要豔。
容今瑤的目光流轉于楚懿脖間的那抹溫紅,蔥白手指微不可見地蜷縮了一下,耳尖也染上了淡淡的桃暈。
她指了指對方脖子上讓自己始料未及的意外,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出血了。”
方才楚懿猝不及防地推開她,一時失于控馭,唇齒之間的力道稍微過猛,就将那處給咬得滲了血。
明亮無垠的日光照進郁郁蒼蒼的碧桃林内,從頭落到腳,将楚懿整個人圈在了半明半昧中。楚懿脖間有輕微癢意,這種感覺十分怪異,會讓他心跳快上幾拍。容今瑤牙齒用力的那一刻,腦海中有一根弦似乎陡然間崩斷。
沉默良久,他看向容今瑤,問:“你知道吻頸與咬頸的寓意嗎?”
容今瑤點頭:“應該知道吧。”
“你……知道?”楚懿扯了扯唇角,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噗哧一聲,好似被氣笑了,覺得她又荒唐又瘋狂。
鴛鴦交頸兩纏綿,親吻脖頸代表夫妻之間彼此歡喜,恩愛親密。而咬頸,那通常都是在錦繡被裡才會做的事,還會有專門的熏香。這還是他出征路過一座小城,偶然聽到路邊賣香的老奶奶所說。
夜半時分紅袖遮燭,娘子脖頸與胸口都會塗上一層誘人的香,逗弄郎君,朦胧嬌媚。
那時老奶奶說,他還年輕,這些事日後就會懂了。
容今瑤今日所作所為大膽、毫無猶疑,她既然知道“吻頸與咬頸”的寓意,還肆無忌憚這麼做……難不成真是心儀他許久了?
“你不知道嗎?”容今瑤不知楚懿心中腹诽,下意識反問道。
實際上,她也隻是一知半解。
父母相看兩厭、絕情冷漠,最後紛紛抛棄她。她隻能舔舐傷口,哄着自己長大。容今瑤此前從未想過以後會與他人成婚生子,更沒心思去學床笫之事,避火圖一類不曾接觸。
不過蓮葵告訴過她,男女之間表達喜歡,除了擁抱便是吻。臉、嘴唇、脖子……愈濃情愈深入。
她本來隻是想撲入他的懷裡,誰知楚懿有所防備,直接用手格擋。她的身量夠不到楚懿的臉,微微仰脖,入目是青筋隐隐,宛若松竹的頸項。
不得以,她隻好咬了上去,剛好也能凸顯出她的心意。讓楚懿相信,她是喜歡他的!
難不成楚懿是因為這個而生氣?
“你……”容今瑤欲言又止:“沒被咬過?”
他遊刃有餘地出入杏莺樓,還在二樓廂房的床上藏了人,此前沒女子磨蹭過他的脖頸嗎?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
也許是容今瑤說得太過雲淡風輕,楚懿神色沉寂下來,“你被咬過?”他淡聲諷刺道:“看來公主經常幹這種事啊。”
“楚某和公主不太一樣。我的脖頸,隻能心愛之人碰,還希望公主以後能不要再做這種出格的事。”
心愛之人?
默了默,容今瑤在心中盤算一番,聲音低而柔地喚他的名字,“楚懿,賜婚聖旨已出,婚約就是定下了。我們青梅竹馬,互相了解,我也喜歡你。你不試試怎麼就能确定,日後你的心愛之人不是我呢?”
少女一笑,梨渦若隐若現,如同嫩玉生光,幽花未豔。她眸中印着缭繞宿霧,春水漣漪,花聲隐隐。透過其中,則可窺見少年那張英資隽邁、俊美無俦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