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朱星瀾的聲音有些啞。
柳湛然沒有回答,而是伸手覆上他的額頭,指尖冰涼,帶着一絲探尋的意味。觸感落下的瞬間,朱星瀾下意識想躲,可對方的動作更快,掌心貼着他的肌膚停了兩秒,随後眸色一沉。
“你發燒了。”
朱星瀾微微怔住,随後别開臉,低聲道:“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柳湛然盯着他,目光壓抑而克制,像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随後伸手,幹脆利落地扣住朱星瀾的手腕,将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朱星瀾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一手,身體一個踉跄,撞進了對方的懷裡。他剛想掙紮,卻被柳湛然扶住肩膀,低聲道:“跟我回去。”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朱星瀾愣了片刻,擡頭看着他,眼裡透着一絲疲憊。柳湛然的眼神很沉,像是在隐忍着什麼,唇線微微抿緊,眉宇間的焦躁藏得不算徹底。
那一瞬間,朱星瀾忽然有些想笑。
“你怎麼每次都這樣?”他的聲音很輕,透着一絲疲倦的無奈。
柳湛然沒有回答,而是握緊了他的手,沉聲道:“回去再說。”
夜色深沉,片場的燈光漸漸熄滅,喧嚣被抛在身後。兩人的身影并肩而行,步伐穩穩地落在微涼的風裡,帶着難以言喻的默契和沉默。
工作人員還在收拾道具,偶爾有幾聲交談混雜在嘈雜的背景音裡,導演和副導演站在監視器前,低聲讨論着剛才那場戲的表現。攝影機還未完全關閉,閃爍的指示燈在夜色中透着微弱的紅光,仿佛一隻睜開的眼睛,注視着這一片淩亂而忙碌的片場。
沒人注意到角落裡的朱星瀾和柳湛然。朱星瀾的身影隐沒在陰影裡,白皙的側臉顯得有些蒼白,額前的碎發因汗水微微打濕,貼在皮膚上。他的呼吸輕淺,像是要将自己藏進夜色之中。
柳湛然沒有再等,徑直拽住朱星瀾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他的步子邁得很快,腳步在地面上落下幹脆的聲響,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掌心微涼,卻透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急切。
朱星瀾被他拖着往前走,身子晃了一下,下意識地想掙脫,可他實在沒什麼力氣,隻能被動地跟着他的步伐。一路上,沒有人攔住他們,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之間微妙的氛圍——像是有什麼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即将爆發,而空氣卻死死地困住了它,讓它無處可逃。
休息室的門被柳湛然反手關上,沉悶的聲響在封閉的空間裡回蕩了一瞬。房間裡沒有開燈,隻有窗外透進來的城市燈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柳湛然松開朱星瀾的手,轉過身來看着他,目光冷峻,黑眸深處似有一絲翻湧的情緒,克制得極其隐蔽。他站在不遠處,像是在忍耐着什麼,片刻後,嗓音低沉而克制:“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朱星瀾懶懶地靠在沙發上,像是終于找到了一處能讓自己放松的地方。他偏過頭,眼神微微失焦,聲音帶着些許沙啞:“還能怎麼回事?就是狀态不好。”
他的語氣平靜,甚至帶着一點不以為意的漫不經心,像是在回應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但柳湛然卻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隐忍。他盯着朱星瀾看了一會兒,眼神深沉得像是一片幽暗的湖泊,最終低聲道:“你發燒了。”
朱星瀾愣了愣,緩慢地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皮膚微微發燙,但他并不覺得難受,隻是覺得身體沉得像是灌了鉛,連呼吸都變得遲鈍。他勾了勾唇角,嘴角帶着一點淡淡的笑意,語氣随意地說道:“應該沒那麼誇張吧……”
他的語氣依舊是那種無所謂的輕描淡寫,可柳湛然卻看得更清楚。他的臉色蒼白,額角還殘留着拍戲時流下的冷汗,眼神裡藏着一絲隐忍的疲憊,而他卻連承認自己難受都不願意。
柳湛然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瞬,像是要壓住某種沖動,随後,他沒再跟朱星瀾廢話,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強硬地讓他坐好,然後轉身去找醫藥箱。
朱星瀾怔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幹脆,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按進了柔軟的沙發裡。他擡起眼,看着柳湛然在房間裡翻找東西的身影,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柳湛然有這麼喜歡管人?
但轉念一想,或許這不是管人,而是……在意吧。
朱星瀾垂下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沙發邊緣,心裡忽然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他有點累了,也不想再跟柳湛然較勁,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靠着,等待着對方拿藥回來。
柳湛然拿着藥和退燒貼回來時,朱星瀾正半靠在沙發上,眉心微蹙,顯然還是不太舒服。他蹲下來,拆開藥片遞給他,又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他手裡。朱星瀾沒說話,乖乖地接過藥吞了下去,動作有些機械,像是完全不在狀态。
柳湛然看着他,沒說什麼,動作輕柔地撕開退燒貼,擡手覆上他的額頭,指腹擦過他微微發燙的皮膚,随後将冰涼的貼片貼了上去。清涼的觸感讓朱星瀾皺了皺眉,稍微清醒了一點,但藥效正在發揮作用,他整個人仍然有些昏昏欲睡。
他靠在沙發靠背上,眼神迷蒙地望着天花闆,像是放空了思緒。柳湛然坐在他旁邊,靜靜地看着他,片刻後,輕聲開口:“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朱星瀾本想随口敷衍過去,可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沒有像之前那樣輕描淡寫地掩飾。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藥味,他的指尖摩挲着杯壁,微微泛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開口,聲音帶着一點沙啞:“……我想起了以前。”
柳湛然沒有出聲,隻是耐心地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朱星瀾的嗓音很低,帶着點疲憊,又帶着點壓抑的情緒:“今天拍那場戲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熟悉。”他的手指收緊了一些,聲音也漸漸變得低啞,“林沐聲在電影裡被全網罵得那麼慘,所有人都在指責他,說他不該出道,說他配不上站在舞台上……可他以前明明很努力啊,他也曾經替别人出頭,可當輪到他自己被攻擊的時候,沒有人幫他。”
柳湛然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朱星瀾自嘲地笑了笑,眼底透着點藏不住的酸澀:“明明我以前的隊友被線下anti圍攻的時候,我第一個站了出來,發聲,護着他們,告訴所有人他們沒有錯。可後來呢?”他吸了口氣,嘴角的笑意更淡了,眼神卻失去了焦距,“輪到我被罵的時候,怎麼就沒人幫我了?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微微發顫,像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麼。
柳湛然沉默地看着他,手指微微收緊,骨節泛白。他當然知道朱星瀾說的是哪件事,也知道那時候的輿論有多可怕。可當時的他……卻什麼都沒做。
朱星瀾越說越委屈,胸腔裡的情緒翻湧着,理智拼命地克制,可到最後還是沒忍住,眼眶泛紅,呼吸也開始有些急促。他不想讓柳湛然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偏過頭靠在椅背上,擡起下巴,眼神倔強地望着天花闆,希望眼淚能順着眼角流回去。
可眼淚根本不聽話。
它悄無聲息地滑過他的眼角,順着蒼白的側臉落在脖頸處,微涼的觸感像是一道不容忽視的痕迹。
朱星瀾抿着唇,死死忍着,可終究是憋不住了。他猛地擡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試圖藏住自己所有的脆弱,可他的肩膀還是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斷斷續續的哭聲透過手臂傳出,細碎而壓抑。
柳湛然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住了一下。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朱星瀾——平日裡那個意氣風發、看似無堅不摧的人,如今卻像是一隻被雨水打濕的貓,倔強地縮在角落裡,死死地蜷縮着自己,不讓人靠近,卻又在無聲地渴望着安慰。
柳湛然緩緩伸出手,指尖停在朱星瀾的肩膀上,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用力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腕,把他整個人拽進了自己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