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士兵嗎,孩子?”她聞言點頭,而他說:“你不怎麼适合當士兵。”傷口痛,但這話更讓她心碎。她痛苦不已地流下淚來,無聲無息,說:“我知道,我知道的。”他在夜色中瞧着她,忽然說:“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她不敢說話了,而呼吸都是疼的,隻聽到他說:“是了,我見過你,幾年前,在城外的森林裡。”他在傷口上打了個結,說:“你是那個弱一點的孩子。”她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哀哀地哭起來,一個勁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能再做其餘的事了。我和您解釋不出來。”他站起來,而她低下頭,将手埋在膝蓋中,有一會,誰也沒說話。
“王子幫了你?”塔提亞說。人群川流不息,色彩湧動,她将頭貼在她起伏的脊背上,嘴唇張着。氣息撲到她的脖子上,讓她覺得癢。“我說我想要當士兵。”她說。
這孩子說她想要當士兵,為着一個複雜不可說明,也可能簡單而愚蠢的理由。過路人勸她不要:“那不值得。”但她堅持:“這聽起來一定很傻,我知道,但我想要保護她。”她——是誰,她說不出,也再也說不出了。每說出口都在刮磨她的牙齒;血和汗從她的臉上滑落,但她擡起頭,卻看見他對她微笑起來,幾乎像個幻覺,像雕塑上迥異的生化。他說:“比大多數理由都好了。”她也笑了。但那笑,也讓她很痛。她于是對他承認了,說:“媽媽。我想為了媽媽做這件事……”
他跪下來,在她面前。他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那聽來荒唐,因為這冰冷的手指在那深重,悶熱的夜裡,竟是她感受過最溫柔的事物,如幾近溫柔的血,漂浮在和夜中。他說:“我當然可以理解你。”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感到精神渙散,不知在拒絕什麼,隻聽他說:“你想不想來教會的軍隊,孩子?你想要服務女神嗎?無論你的母親在哪,她都是女神的一部分。”一個瓶子,碰到這孩子的嘴唇;她此生都還沒感受過肌膚和□□的愛,那除了是威脅以外隻是個傳聞和恐吓,但她那時就感受到了,在玻璃中吻了皮膚,嘗到最濃而真實的血,仿佛剛從□□中流逝一般,進入她唇中。
“我要做什麼?”在這血的滋味中,她茫然而虛弱地問道。同情還是愛?“那太好了。”她對他說:“那不是真的……”許是回應了她的願望,感官和事物再度變得堅硬,那溫和的幫助和溫熱的血,都轉為粗粝和沉重:她隻是漂浮了瞬間,就落下去。這雙抱着她的手臂多麼冷而堅硬,那回應她的聲音也是悲戚大于愛憐。“是的,不需要同情和愛。”那聲音說:“我的女神不再需要同情和愛了。她需要犧牲。你願意嗎,孩子?”這話比任何糖都讓她覺得甜蜜;她在朦胧中笑起來,對着這聲音。她仿佛不對着一個人,而隻是對着聲音的主人。那聲音的軀體抱着她,而她在喝這身體中的血。“是的。”她說。
“我承認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在說女王的兒子。我不知道你在說誰——可能你做了夢,楛珠。”塔提亞說。人群松動,她揮起馬鞭,将兩人帶離凝固的人流。她的手臂又環着她的腰,在拂面的風中,她聽見她笑了笑。“可能你要接受點治療。”
“我回答他:是的。”她告訴她,“我決定加入教會的軍隊了,塔塔。”
“塔提亞。”她糾正,“要改名了。你的名字?”
她回頭去看她,不想,她正好也在看着她;她們的眼睛撞上,而馬差點蹋到貨架。這動物擡蹄嘶鳴,塔提亞感到驚愕,兩天以來的第二次。她覺得她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但她驚訝,她在她棕色的眼中,也看見了雨。
“昆莉亞。” 她對她說。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深地看她這鹿一樣的眼睛,像在數十年朝夕相處的林中,意識到她也會變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