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夢見雷雲當空，原野昏黑，隻有天的最遠端，一線天光穿透層雲，照到風雨飄搖的冰冷草地上。從山頂低頭望去，他看見一匹黑馬載着騎手，航行過草海，向那光的方向去了。某時刻，他直起身，面上顯得漠然：這麼遙遠和微弱的光，追尋它，聽從它的召喚，有什麼用呢？但他也知道，另一刻，他又巴不得這騎手将他也一起帶去了，盡管他知道那騎手不會的。雨開始落了，灑在他的眼睛裡，雨從他的眼睛裡湧出來，流着天上的淚，到他的嘴唇邊。他很悔恨地笑了笑，隻是到底是個微笑。

他站在山上，往下看。

我的——父親。我的兄弟。他心想，我已經依照承諾，挖出了你的心，送還了你的劍。但是你還想要我做些什麼？我背着這兩樣東西，在黑色的穹廬下，走回這座山上，當你在原野上畫下黑色印記的時候。我的将軍，我的君王，看見你的眼睛，我知道你再也不會——原諒了。

他感到凝重而絕望，隻是這麼看着地上那道緩慢移動的痕迹，去那光中。他憂心，因為他不知道他要再一次去這世上做些什麼，如果不是原諒。黑雲和黑河都移動着，像拖着層層黑紗；眼能所及的盡頭，那光束輕柔地顫動着，待着訪客的倒來。他吸了吸鼻子，察覺到雨幕中那不散的香氣，仿佛來自一個隔世的春夜，呼魂喚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