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盛戈心裡是有點佩服的。
這群人臉皮頗為堅韌厚實,仿佛剛剛落針可聞的寂靜不存在一般,仿佛挫了氣焰的繞路示弱不存在般,竟然又親親熱熱地聊起來了。
“太奶奶,您放心,這個呂掌事每天管着賣場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根本沒空仔細分辨,好糊弄得很。”
“我們李家軍團結一心,上下五十多口人,還有辦不成的事情嗎?”
“我可聽見今兒是有兩位貴客來的,要是掌事不願意,往大門口地上滾兩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幾聲,看看他丢不丢得起這個人!”
吵吵鬧鬧的議論聲漸漸遠去,王清義将賬本合上,俯身朝陳盛戈道謝:“若不是您仗義相助,隻怕真得傷筋動骨。”
陳盛戈連忙将人扶起,“舉手之勞不足挂齒,您接下來還有什麼打算嗎?”
王清義苦笑道:“想來這裡也是留不住了,還得另找下家。隻是賬面虧空,這月的月錢應該發不出來了,恐怕又是白白操勞。”
陳盛戈理了理衣襟,鄭重道:“不知先生可願為我做事?”
早在争吵過程中她就對這賬房先生分外欣賞。李翠幾乎隻手遮天,對他的迫害必定不會少,但是王清義顯然沒有因着打壓沉寂下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簡直是滄海遺珠啊。
兩隻怨鬼貪污腐敗程度很深,兩天不到賺回來數件珍寶。她故作氣憤,稍微抖摟出來的竟有兩件法衣一個儲物袋,邊上還站着一隻幾百年道行的人參精。
修仙相關的仙家法器價格高得令人發指,屬于是小富之家傾家蕩産都企及不到的層次。
陳盛戈隻是不熟知行情,又不是沒有基本概念。通俗地說,她知道貴,但窮慣了,不知道具體是一千萬還是一個億。
如果能有這樣細緻入微的賢能之士輔佐,理清賬目明細,不說能杜絕怨鬼中飽私囊,大大改善貪腐風氣是肯定的。
這樣的賢才對她意義頗大啊。
王清義又拜了一拜:“多謝恩人!不僅免我血光之災,還願意給份活計,有了生路。此後任聽恩人使喚。”
陳盛戈眼裡滿是欣賞,拍了拍他的肩膀,“您的才能和操守令人記憶深刻,能有您這樣的能人,是我的榮幸!”
簡單定下之後,王清義認真道:“先同呂掌事講明事況,了結這差事,也算有始有終。”
陳盛戈點頭之後,兩人一同往外走。邁了兩步,陳盛戈一拍手掌,“差點忘記了!”
那青菜還在鍋裡煮着呢!
她擠進竈台前邊,将軟綿綿的青菜從鍋裡撈出來,放進幹淨的白瓷碗裡。綠油油的菜葉在碗裡冒着熱氣,鍋裡開水還咕嘟咕嘟冒泡。
竈台裡給了好幾根木柴,明亮的火苗呼呼往上竄着,燒得正旺,不時往旁邊濺出火星。
陳盛戈嘟囔起來:“這些人走得倒是幹脆,一點火警意識也沒有。鍋裡的菜也不管,竈裡的火也不看了……”
邊上都是些木頭桌子木頭椅子,飛出去的火星子要是點着了,這一片都會燒起來,連着的走廊估計也遭殃。
陳盛戈叮囑王清義道:“消防教育真挺必要的,人走火滅,不留隐患,之後還得先生幫着組織啊,把這賣場上上下下的安全意識給提起來。”
王清義有些不解:“我之後不是跟着您做事嗎?”
陳盛戈一拍腦袋,才想起來沒跟他說過詳細計劃。讓兩隻怨鬼去審掌事的,再加上她的武力震懾,這賣場最後落到誰手裡還用說嗎?
陳盛戈回頭對着他燦爛一笑:“這賣場是我們的了。”
王清義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被徹底擊碎,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啊?”
陳盛戈終于把火撲滅了,很有氣勢道:“你以後就是這兒的管事啦,待會兒就帶你去清算李家軍。”
“不過得先等我扒拉完這碗青菜,就兩筷子。”
陳盛戈把面具往外斜了點,埋頭苦吃起來。王清義還沒緩過來,定定看着那沒架子的新東家。
事态發展太過出人意料,他做夢都想不到這個走向。這東家舉手投足與尋常百姓無異,卻功力深厚,說不定真大有來頭。
難道過往的忍讓和憋屈在今日終于能悉數返還了嗎?王清義寬大衣袖籠着的手掌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控制着自己不要因為激動失态。
陳盛戈把碗筷放進專門的木盆裡,帶着王清義回到天字号上房。喊了一聲,又敲一敲門,聽見裡邊小膽故作深沉的聲音:“進來吧。”
一推開門,裡面呂掌事在桌上寫着字,小膽小匠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倒是莫名和諧。陳盛戈開口:“最後怎麼辦?”
小膽抛着手裡的陽綠扳指,“這賣場是我們的了,另有價值一萬五千兩的文藏。開完這次拍賣會我就要給它改造改造,這麼寬的氣口,不擴建可惜了。”
小匠補充道:“本地的賣場雖然數量較多,但東西都大差不差,沒什麼特别的。我們有把握脫穎而出。要做就要做最大的,要搞就搞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