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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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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甯一邊聽,一邊暗暗笑陳崔文采太差,禅位诏的遣詞造句晦澀難懂,還不如昨晚裴硯與她玩鬧寫的應制詩。

陳崔讀完,示意三公攙着李昭甯登上禦座,李昭甯正欲向前走,卻被三公往前一推。

她身子一晃,手飛快地扶住階旁的石柱,穩住身形後,繼續向上擡腳。

李昭甯故意走得慢了點,直到背後熟悉的壓感傳來,她伸手一捉,正好捏住了那人手腕。

她緊緊捏着那隻手,轉過身看着面前老态龍鐘的太尉,毫不露怯:“周太尉屢次伸手推朕,是何用意?”

老太尉吓了一跳,想後退一步,卻被李昭甯死死捏着手腕,隻得單手拱了個禮,低頭道:“臣……臣看到陛下衣服上有灰塵,替陛下拍一拍。”

陳崔淡淡開口:“儀式要緊,請陛下先上殿。”

此言一出,衆官議論紛紛,話裡話外,都是李昭甯不懂規矩,不體恤良臣。

李昭甯并未松手,笑道:“太尉也知這是登基大典?縱然衮服上沾了灰塵,也應該先行大事,不拘小節,怎麼偏太尉的手這麼不懂規矩?”

“還是說,你早已看不慣朕繼位,意圖讓朕在大典上出醜?”

衆官議論聲更大,皆擡頭看着李昭甯,似乎這位陳崔口中‘嬌軟易拿捏’的公主,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陳崔沉默了,似乎在放任李昭甯的跋扈。

太尉瞟了一眼陳崔,額上冒出一層冷汗,伸手擦了擦:“臣……臣舉止不端,請陛下責罰。”

李昭甯冷冷道:“既然太尉舉止不端,便回家好好讀讀書吧,”她目光一轉,盯着角落裡的那個單薄的人影,“秘書省校書郎白居簡,暫領太尉一職。”

陳崔果然沒動。

太尉雖然官居一品,但隻是個閑散官員,并無實權,因此陳崔不會攔她。

白居簡從人群中走出,一身綠色長袍,身形不算高大,但俊朗清逸,眉眼間自有一番風度。

他望了一眼李昭甯,跪下謝恩,又走上前來,穩穩接過周太尉手中的玉玺,攙着李昭甯走上殿階。

李昭甯眉角翹了翹。

她看中的人,果然持重有加。

登基大典繼續進行,李昭甯依禮制受四拜禮,在如山海傾倒的萬歲聲中,有些恍然。

她雖然是個落魄公主,但她一飲一啄,也是受萬民供養。

如今長安日下,山河傾頽,她卻不曾為收複河山盡一份力。

胸口有些悶悶地難受。

恍惚間,陳崔已經念完了改元诏令,李昭甯接過诏書緩緩宣讀,宣布按例減免賦稅,大赦天下。

百官齊刷刷跪下,山呼海嘯的“萬歲”聲此起彼伏,聲震殿宇。

元和元年,自此伊始。

涼了一整個冬日的風已經帶着絲絲暖意,穿過大殿,帶來幾聲清脆的燕啼;淡藍天幕上陽光正盛,大雁聲聲,結隊而歸。

河面的冰也不再能站人,稍微扔個石頭就會破成一個小洞,洞裡遊魚陣陣,岸邊絲竹聲聲。

春日已至,氣象一新。

裴硯回到家時已經是落日時分,天邊晚霞燦爛,院中春桃也開得正盛。

一個圓圓臉,雙下巴,粉腮丹唇,雖身形胖圓,但風韻依舊的女人在廊下等着,看到裴硯身影,展顔一笑,快步走了過去。

“三天了,阿度終于回來了。”

裴硯小名阿度,正是這名女子所起。

裴硯拱手,淡淡道:“母親。”

說罷便要走,又被她拉回:“眼睛怎麼腫了?公主打的?”

裴硯還未開口,身邊小童便開口:“夫人,登基大典禮成,該稱陛下了。”

她有些不悅,瞟了小童一眼,将裴硯按在廊下小台階上:“娘看看。”

小童又善意提醒道:“夫人,尚書郎還有要事,切莫耽誤了。”

裴硯輕輕壓下她的手,目光柔和:“我沒事,先回房了。”

女人歎了口氣,松開手,望着裴硯遠去背影,又遙遙道了聲:“一會給你送跌打藥過去,記得塗!”

裴硯頓一頓腳步,表示他知道了,就在圓洞門處拐了彎,身影消失不見。

女人背後,一個烏發玄衣的男人走了過來,站在她身側,輕輕摟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夫人不必着急,阿度那點傷,很快就好了。”

她輕輕靠在男人肩頭,無奈道:“最近丹青那小童盯他盯得越發緊了,他不會被盯出什麼問題來吧?”

她閉了閉眼睛,似乎在回憶小童在裴硯身邊的種種過往,“他這般行屍走肉的樣子,已經快半年了……”

男人将她摟得緊了些,以示寬慰,默默無言。

大院另一端,裴硯跨進洞門,小童緊緊跟在身後。裴硯繞到桃樹後面的石桌處停下,小童也跟上去,隻聽得呼啦一聲——

小童的驚呼聲和重物墜地聲一齊傳來。

也不知是誰挖的坑,上面松松地鋪了一層碎土,若不仔細看則很難發現。

裴硯勾了勾唇角,看向洞裡的小童。那洞不深,但小童身形低矮,洞口剛好與他的腦袋齊平,洞壁泥濘濕滑,很難爬上來。

小童一臉塵泥草屑,身上也都是泥漿,好不容易才撐着地面站起來。他望着外面的裴硯不悅皺眉:“是郎君挖的坑?”

裴硯淡淡否認:“我一連幾天都在東宮,都沒回過家。”

小童煩躁地雙手抱胸:“那……拉我上來。”

裴硯眼都沒擡:“我去找繩子。”

說罷,便轉身向前廳走去,空餘童子和泥洞,一夜寒風。

前廳正在擺飯,裴硯一進門,就被豐腴的女嬌娘接進來,她小心地往門外看,裴硯笑道:“他不在,母親想怎麼看都行。”

王嬌這才放心地将裴硯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細心地給他上了藥,才拉着他坐在桌前。

裴硯吃着,突然向王嬌開口:“阿娘可否給我做些胡餅?”

王嬌一愣,筷子未停,給裴硯布菜:“宮裡飯食不好嗎?”

裴硯伸碗接菜,笑道:“隻是很久沒吃了,有些想念。”

王嬌笑道:“好,吃完飯就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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