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李昭甯的早朝都是打醬油狀态,原因無他。
她認不全人。
她雖然對朝中大局早有關注,但封地偏遠,消息本就不及時;而且很多人隻是聽過名字,并不知道長相如何。
況且陳崔并不打算讓李昭甯插手朝中大事,她就坐在那裡,當個吉祥娃娃就好了,于是奏折和诏書都隻是在她面前晃了晃,就被陳崔拿走了。
好在裴硯每天晚上都會給她講講今日朝堂裡的事,也給她整理了朝中重臣的出身和主要經曆,分好類放在案卷堆裡,陳崔發現不了,李昭甯沒事的時候也能看看。
——不免費,他收錢的。
據說裴硯中舉後那幾年,曾被四大世家争相請去做私學的老師,他光是在那兒站着,就能讓世家每月捧着大把大把的好處求他收下,風光無限。
裴硯念着跟李昭甯的交情,給她打了個折,每日三兩銀。
她欠裴硯的那五千兩不僅沒還上,債務還與日俱增。
李昭甯每每想到,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奸商。
這幾日陳崔好像很忙,折騰李昭甯的方式隻是找個人盯着她念經禮佛。她找了些安神香,每日下朝後,把看着她的婆子熏暈,再扮成侍衛,跟着換班的一起偷溜出宮,尋找掙錢的辦法。
隻要她在晚膳前回去,就能毫無破綻地叫醒念經婆子,幾天過去,屢試不爽。
但掙錢的事情,她一連溜達了七八天都沒什麼好想法,正愁着,突然一本書砸到了腦袋上。
樓上傳來長輩的責罵和女孩委屈的哭聲,她撿起地上的書,看了一會,才發現是袁振的《莺莺傳》,突然計上心頭。
她可以賣書掙錢呀。
自從先先帝年老體衰,陳崔就把持朝政,已經五六年沒有科舉考試了,讀書的文人都很閑,筆、墨、紙也因為積貨很多而變得便宜。
她若将那便宜貨收來,找一批人寫話本,再找一批人抄,再找一批人去賣——
說不定能盤活一整條話本商業。
她高高興興地去商行問了紙筆的批發價,又去人牙子處問了工人的工錢,盤算一路,雖利潤微博,但也有得賺,便喜滋滋地準備去下單。
卻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沒有本錢。
李昭甯是皇帝,但她很窮。
陳崔不會直接給她錢,可能也沒人相信皇帝會缺錢,畢竟整個天下都是她的。
但李昭甯渾身上下,如今能換錢的,就隻有貼身帶着的幾個胡餅了。
裴硯每晚來給她講課,都會在懷裡揣兩三個胡餅帶給她,她一邊吃,一邊聽裴硯将朝堂局勢、近日傳聞。
她很喜歡這個餅,軟糯香甜,放很久都不會幹硬。
李昭甯捏了捏袋子裡小小的餅,歎了口氣,想将它們賣給餅鋪老闆。
——毫無意外地被老闆拒絕了。
老闆可憐她,給了她十文錢。
……
小小餅鋪裡,她捏着手裡的十個銅闆,暗暗歎氣。
距離五千兩還差四千九百九十九兩九百九十文。
……
不對,算上今日欠款,應該還欠着五千零三十兩九百九十九文外債。
李昭甯咬緊牙。
她走出餅鋪,正站在門口打量街上的鋪子尋找商機,掌櫃卻突然叫住她:
“女郎!你手中的紙箋……可否給我?”
李昭甯迷惑地指了指自己:“我?嗎?”
掌櫃點頭,狡猾地笑道:“是。”
李昭甯看向旁邊那堆包餅的油紙:“那邊不是有一堆?”
掌櫃着急道:“那紙上沒寫……呸,我就要你的紙。”
李昭甯再笨,也知道手中的紙不一般了。
她緩緩展開,發現紙上竟寫着兩個字,筆畫龍翔鳳翥,她不認識,但字的右下角,有一方小小的印鑒蓋在落筆處,已經被餅上的油暈開,字體模糊看不清楚。
她懂了,這估計是哪位書法家的墨寶。
裴硯早些年做過宰相,他的字畫帖子估計多到屋子裡放不下,能用墨寶來包油餅,一點也不意外。
正在家中看書的裴硯突然鼻子癢癢,打了個噴嚏。
李昭甯将手中紙箋拍在賬台上,五指伸開,詐道:“這個數。”
掌櫃挑眉:“五兩?女郎稍等,我這就……”
李昭甯呼啦一聲拿回紙箋,轉身就要走。
掌櫃忙叫住她:“女郎莫走!是在下失禮……五十兩如何?”
李昭甯轉過身,不說話,壓下心頭如春花綻放的喜悅,定定地抱胸看着他。
掌櫃見她不走了,搓了搓手,兩眼放光,聲音顫抖:“五百兩?”
李昭甯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掌櫃,做人要實誠。”
掌櫃皺了皺眉,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六百兩!你不賣,我就不買了。”
李昭甯雙手都在顫抖,心如擂鼓,雙頰也紅得不像話,她故作鎮定,拿起那張銀票對着陽光看了看,這才把紙箋遞給掌櫃,冷冷道:
“哼,便宜你了。”
掌櫃接過紙箋,歡歡喜喜地跑到後堂,再也不管李昭甯。
她一出門,就将銀票換成現銀,去書肆買了暢銷的話本,又批發了一堆筆墨紙硯,雇了車,匆匆趕往城外的流民營。
會寫字的人工價太貴,而城外流民營中,會寫字的人不少——這還得感謝裴硯這樣的菩薩,他在給流民置辦吃穿住用時,還會買些書和紙筆,給那些想讀書的年輕人——就算沒有科舉,多讀書也能明理。
可惜這尊菩薩普濟的對象裡沒有李昭甯。
她不一會兒就到了,流民重新見到她,都很高興,拉着她說了好一會話。又聽李昭甯說,要抄書掙錢,成功賣出的抄本,李昭甯隻抽一分利,大家便争先恐後地拿了話本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