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保護機制嗎?”他笑得停不下來,“不行這太好笑了哈哈哈……”
那誇張的笑聲讓塞勒感到毛骨悚然,同時,她心中那種隐隐的不安越變越強烈,如同一個在陽光下被越吹越大的肥皂泡,如夢似幻飄渺,但每一刻都瀕臨破裂。破裂之後會出現什麼?她不清楚。
厚厚的雪地簌簌震顫,她越來越覺得有什麼東西……似乎正在失控。
“夠了!”塞勒沖向鏡面人,加速躍起,想要奪回自己的傳感頭盔,但奇怪的是,鏡面人似乎能看穿她的任何動作,總是比她要快一步。
“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鏡面人賽蒙一邊輕巧後撤,一邊沖她道,“回憶一下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蠢事?”
他雙手一拍,周圍雪丘上高高低低的鏡面雪人便動了起來,它們的身體立即反射出塞勒參加過的,所有極限運動的比賽畫面,一如剛才。
接着鏡面一閃,那些光屏一般的動态畫面盡數轉變成更年輕的賽蒙,全都是他參加過且拿過獎的比賽。
一一對應,一個不差。
塞勒耳根有些發熱,她蹙起眉,“那又怎樣?你能參加我就不能?”
“可以,怎麼不行?”鏡面人賽蒙停在一個雪人旁,“那這個,你怎麼解釋?”
他将手搭在雪人的肩上,雪人身上的鏡面微微蕩起漣漪,随即出現一個四人的場景,畫面中兩個大人,兩個小孩。
塞勒一眼認出,那是她小時候老房子的客廳。兩個大人毫無疑問是他們的父母,兩個小孩正是他們倆。
那時姐弟倆剛剛五歲。
“我長大之後,要做一名全球探險家!”畫面中,小男孩興奮地說。
小女孩在身後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怔怔然像在出神思索着什麼。
旁邊一站一坐的父母欣然鼓勵道,“好啊賽蒙,有夢想是件好事!”
有夢想……是件好事。
塞勒盯着那幅堪稱久遠的畫面,一種異樣的感覺竄上頭頂,身體戰栗發麻,她不知道是為什麼,就好像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房間,有一天忽然鑽出來另一個人,告知你并不屬于這裡。
“不……”塞勒啞道,後退一步,“不是。”
“不是什麼?”鏡面人賽蒙的手一直沒有拿起來,于是雪人身上短短幾十秒的畫面被不斷重放,小男孩興奮的聲音循環回蕩,讓塞勒感到暈眩,“不是真的?”
這幅場景确實是發生過的事,可是她,幾乎全然忘卻了。
猶如在上鎖的密室當中引爆了一枚暗格裡藏的定時炸彈,塞勒站在爆破後的密室廢墟之上,童年零碎的記憶彈片迅速襲來,正中她的眉心。
做全球探險家,那是賽蒙的夢想。
不是她的……
那她呢?
“你到底是誰?”鏡面人賽蒙提起手臂,動态畫面定格,“你真的還記得麼?”
“我……”塞勒強迫自己不要聽他胡說八道,她想說“那也是我的夢想不行麼”,卻發現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也許記憶真的會扭曲,變形……又或許,記憶隻是靜靜地待在那,隻是反射面發生了變化。
“到底是我在跟你争奪一切,”賽蒙向她走來,步步趨緊似陰魂不散,“還是你一直在無休無止地圍着我、追着我、要跟我一較高低?”
“别過來……”塞勒被腳後的雪絆了一下,她連忙撐了下地才沒摔倒,然後抖着手迅速攢了一個雪球扔了過去,“别過來!”
雪球砸在鏡面人身上,潰散成無數零碎雪花。
賽蒙随手一拂,并不打算停下,“你太在意我了,在意到甚至願意放棄自己的一切,晝夜不分加倍努力,就隻是為了赢過我,不是嗎?”
“閉嘴!”塞勒捂住耳朵,胸中震蕩,心慌得無以複加。
可是那聲音竟成倍放大,穿透手掌與耳膜——
“但你永遠也比不上我,你知道為什麼嗎?”鏡面人毫不留情,“因為這世界上根本不需要第二個賽蒙·加西亞,在我的道路上你做得再好,也不過是一個赝品,一個無限趨近于我的複制品罷了!我的……姐姐,”他似乎是第一次改了口,但仍舊咄咄相逼,“你、到、底、是、誰?”
“閉嘴!”塞勒尖銳大喊出聲,幾乎破音,“那又怎樣!你已經死了!我已經赢過你了!”
頃刻間地動山摧,身下的厚重雪層平地坍塌,急遽狂風呼嘯降臨。塞勒的視野動蕩搖晃,迎面雪霧翻騰,白茫茫一片,恰似一場覆地翻天的大雪崩!
“是嗎?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成真嗎?”賽蒙熟悉的聲音回蕩在半空,“那就讓你來回顧一下,你到底是怎麼‘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