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有些羁絆由生開始,卻至死不休。
當她還是一個胚胎的時候,他們的糾纏就已經初現端倪……争奪子宮的空間,争奪母親給予的養分,她與他是一條臍帶上連着的龍鳳胎。
一聲啼哭,塞勒·加西亞率先出生,面了世。
然而在塞勒的記憶當中,随後面世的弟弟賽蒙從未叫過她一聲姐姐。甚至他堅持認為他才應該是哥哥。
無形的硝煙彌漫在二人之間,并未随着臍帶剪斷而停歇。
弟弟賽蒙從小就展示出了異于常人的充沛體魄,無窮活力和極強的好勝心。仿佛他生來就是要與塞勒争奪一切:比如父母的關注、老師的認可、和周圍所有人的交口稱贊。
無論在家裡還是學校,他似乎可以輕而易舉地奪走塞勒的一切,但仍不滿足。他就像是無法熄滅的火焰,以燎原之勢将塞勒的世界燃燒得片甲不留。
但指望塞勒會就此認輸?當然不。
賽蒙能做的,她也能。
不過是多付出成倍的努力而已,有什麼關系。
因此,盡管塞勒的父母從未對她有類似要求,她還是時刻夢想着有一天能超越賽蒙,站上屬于她的巅峰,獲得所有人的認可。
終于,在十五歲那年,讓她等來了那個機會。
那是一場在挪威舉辦的登山比賽。
目标是登頂挪威的标志性雪山,尤通黑門山。
傳說那裡是古代維京人祭神之地,充滿了神秘莊嚴氛圍。因為地勢險峻,山峰挺拔,攀越難度大,吸引了不少的冒險愛好者。
自然,加西亞兩姐弟也位居其列。
為了那場比賽,父母專門給兩人都送了一副哈雷護目鏡。
賽前動員時,主辦方特别告知所有參賽者,有多種難度的登山路線可供選擇。請各位登山者量力而行。
賽蒙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最高難度。塞勒不甘示弱,選擇了同一線路。
在那趟冒險旅程中,塞勒第一次赢過了賽蒙。因為至少她活了下來。
她記得那個冬日寒風凜冽,陽光頗為吝啬,攀登不過五十米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随之而來的是連片的陰雲,密布在山峰上半段,仿佛隔開了一上一下兩個世界。
登頂尤通黑門山需要有足夠的體力和登山經驗,因此賽蒙高高在上,一騎絕塵,很快就看不見了身影。
風越來越大,與他們一起同行的參賽者看形勢,三三兩兩選擇見好就收,相繼下了山,而塞勒一路向上,盡管爬得越來越吃力,但也從未打算放棄。
很快,在可視範圍内,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但她仍然在一寸一寸的艱難前行。
後來……她記得發生了一場預期之外,但也算不上非常意外的雪崩。就是在那場雪崩中,賽蒙失足跌下了尤通黑門山,死了。
從醫院醒來後,塞勒坐在病房的床頭,望着冬日晦暗陰天的暴雪在窗外咆哮,聽見主辦方的工作人員滿心遺憾地告訴她父母賽蒙失足去世的消息,感受那個天生冤家每分每秒都在離她越來越遠,有種從未有過的麻木。
随之而去的,還有那些經年累月的較勁比拼。
她的父母都是堅強的人,并未追問她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反而鼓勵她堅持在自己夢想之路上走下去。
“隻要你往前走,就沒有什麼能攔住你。所以不要怯,不怯的人面前才有路。”
這就是他們對塞勒,對于這整件事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塞勒跟着父母回了家,一家人貌似默契十足,自那之後絕口不提這件事,她當然也是,仿佛時光封緘,一切沉眠,從未發生。
塞勒·加西亞望着對面雪丘上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他仍是那年十五歲神采奕奕的樣子)對于這突如其來的重見感到始料未及的荒唐。
認同?開什麼玩笑。
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說不出話來了吧?”鏡面人賽蒙把玩着重新落回他手裡的頭盔,對上她的視線笑道,“連你頭頂的護目鏡都是我的,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承認呢?”
塞勒倏然扯下了護目鏡,比千分之一的膝跳反應還要快,厭惡道,“認同你什麼?認同你狂妄自大?還是認同你争強好勝?”
“争強好勝?”鏡面人賽蒙嗤笑出聲,伸出手先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塞勒,“我和你,咱倆到底是誰争強好勝?”
塞勒心裡湧起隐隐不安,但又說不太清楚,可仍舊鎮定道,“至少我不會争強好勝到把自己玩兒死。”
鏡面人賽蒙的臉上先是出現了一秒的詫異,随即整張臉略微扭曲,陡然間爆發了無與倫比的劇烈笑聲,像是聽到了驚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