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玩笑埃文也願意接受,何況是眼前這個曾做過神靈傳訊翻譯的薩滿少女。
剛剛那個攻擊過他的玻璃人動了,朝着他們倆的方向走來。一邊走,一邊從荊棘叢中穿過,充滿裂痕的身體被荊棘無情蹂躏,再次開裂,掉在地上。
玻璃人并未停下,而是一擡手,一路掉的玻璃碎片就紛紛射向周圍——斬斷了剛剛戳刺過他的那些荊棘。
那個動作仿佛一個号令——
在他的帶領下,那些原本透明的、輪廓模糊的、不敢現身的影子紛紛顯現,變成玻璃身形。
說是“拼命”也毫不為過。
他們不顧一切地将原本就有些傷痕的玻璃身體紛紛爆裂開來,以一種拼命的架勢,以毀滅一切的姿态,以同歸于盡的決絕,将所有碎片一炸到底,炸向周圍的一切!
猶如一場快意的複仇。
即便這些玻璃人大多都很瘦弱,可當他們一起發起攻擊,巨大的破壞性仍然使得所有荊棘與灌木分崩離析,叮鈴哐啷,像下雨一般凋落在地。
現在他沖着埃文來了。
埃文剛想提醒薩滿少女離他遠點,免得誤傷,卻忽然聽見——
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回過頭,薩滿少女正舉着手鼓,她臉上帶笑,絲毫不慌,對着走來的布滿傷痕的玻璃人靈動地跳着、敲擊着。手鼓邊的蝴蝶結彩緞輕盈地飄動。
而玻璃人在鼓聲的引導下,竟然真的放緩腳步,停了下來。
恰在此時,傳感耳機裡忽然傳來了洛祈的聲音,“各位……是你們誰那裡發生了什麼嗎?我手腕上的水晶珠子已經全部變成透明的了。你們的呢?”
“我的也是哎。”許夢揚驚奇道。
埃文這才發現自己的也全都變成了透明珠子。
晶瑩剔透,就像眼前的玻璃一樣。
手鼓聲漸漸弱了下來。
埃文剛想說話,就見到了驚人的一幕——眼前的玻璃人正随着漸弱的鼓聲,從頭到腳,一點一點如脫殼一般,逐漸剝落,直到全部破碎。玻璃渣在地面彙集,最後形成了一個晶瑩剔透的邊框。
……突然就不知該怎麼說這個狀況了。
“你熟悉這個形狀嗎?”薩滿少女從旁提醒。
埃文仔細觀察,玻璃框的形狀棱角分明,像是什麼東西嵌入成的模型。
“……埃文呢?”洛祈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
“我知道了!”埃文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拉過背包,翻翻找找,最後終于掏出了一個小東西。那正是他們第一次去海岸時,洛祈曾給過他的一個零散的樂高玩具模型。
“等一下,洛祈,”埃文兩相對比,“馬上就知道了。”
他把那個物件放進邊框内,霎時,玻璃渣發出晶瑩的光芒——從下往上如掃描一般彙聚成一個人形,隻是這次,不再是玻璃身體。
“我聽見有旋律響起了!”洛祈在另一頭說。
光芒褪去,那裡站着一個小男孩,手裡正拿着小小的樂高玩具模型。他眼中有淚,卻在笑,另一隻手伸出來,對着眼前的兩個人揮了揮。
薩滿少女走過去,彎腰輕輕地摸着小孩的腦袋,皺起眉。
這個孩子身上,所有露出的皮膚,遍布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痕,青一塊紫一塊,非常刺眼。
“洛祈……”埃文簡直不可思議,“你帶來的物件,對上了。這裡出現了一個孩子。是一個,受傷的孩子。”
沒想到洛祈問:“隻有一個嗎?”
“隻有?什麼意思?”
“一個、兩個……”洛祈數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這邊一共有23個物件正在發出旋律。”
“23個?!”
埃文把這個消息同步給了薩滿少女。
薩滿少女思索片刻,又拿起手鼓,輕奏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一回,在手鼓聲中,從這片荊棘地的四面八方,都不約而同的,漸漸走出了更多身材瘦小的玻璃人。
他們步履遲緩,仿佛一步一躊躇,好一會兒才走到跟前。
埃文數了一下,告知洛祈“确實還有23個”。
23個玻璃人像剛才一樣,在漸弱的鼓聲中,集體碎殼、脫落,玻璃渣彙成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邊框。
正當洛祈不知如何把這些正在發出旋律的物件傳送過去時,那些物件忽然泛起若隐若現的光芒,随即紛紛開裂,也破碎成了晶瑩剔透的玻璃渣。
微風拂過,玻璃渣随風揚起,在夜空當中熒熒閃動,仿佛消失前的作别。
“有了!看見了!”埃文忽然道。
23個物件幾乎是憑空出現,填滿了玻璃邊框,一個接一個放射出巨大的光芒,緊接着人形開始出現。
與此同時,那個隻有洛祈一人能聽見的哼鳴聲降臨天際,在空氣中響遏行雲,在旋律中淺吟低唱,恰似一句童謠。
薩滿少女仰起頭,望向天空,像在仔細聆聽。
埃文聽不懂,隻好看着眼前的孩子們逐漸成型。
不久,那旋律重複起來,少女回正,神色卻很疑惑。
“第五隻尖角被折碎……”她喃喃道,“暴風雨就要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