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很長很長,陳銘生低着頭,一言不發,他走得很快,楊昭甚至有點跟不上,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走廊上陳銘生,最後視線落在那隻濕了的鞋子上,那隻濕掉的右腳運動鞋,顔色明顯比左腳深一些,随着陳銘生獨特的步态,每走一步,那種陰冷的感覺一直戳着楊昭的心。
聽了楊昭和陳銘生的計劃,醫生沉思了一下,跟他們說:“你們要是想把她帶回遼城,我建議還是要到專門的醫院再封閉治療一下精神的問題,情況穩住了再走,不然這麼遠的路,路上什麼都可能發生。”
楊昭接着追問,“她最近精神狀态怎麼樣?”
醫生無奈的搖搖頭,“越來越差,開始還能跟其他老人聊聊,今年過完年就不怎麼出門了,說什麼都沒有什麼反應,總喜歡自己一個人待着。”
醫生沉默了,辦公室坐着的三個人,陷入了深深地沉默,醫生的話打破了甯靜:“如果你們确定要走,我現在讓護士收拾東西。”
“嗯,确定要走。楊昭堅定地回答。
等楊昭和陳銘生再回到陳銘生媽媽的房間,陳銘生的媽媽一看到楊昭就犯了病,她拉着楊昭,一直說:“求求你,放過我兒子,放過我兒子…”
陳銘生和養老院的工作人員費了好一番力氣,都拉不開陳銘生媽媽攥着楊昭的手,楊昭忍着手腕的疼痛,跟大家說:“不要傷到阿姨,我沒事的。”最後沒辦法,隻能給陳銘生的媽媽打了一針鎮靜劑。
陳銘生情緒複雜,他關切的問:“沒事吧。”他看到楊昭兩個手腕被媽媽抓得通紅,上面還有幾個紫色的指甲印。
“沒事,這是她本能的反應,我能理解,她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楊昭和陳銘生坐在看護中心空蕩蕩的走廊上,巨大的玻璃外,是灰的像哭過的天色,陰陰郁郁,罩着整個城市。
楊昭先開口,“她這一覺要睡幾個小時,等她醒之前,我先回避一下。”
“嗯,你先回去休息,等她醒了,我帶她去精神科住院。”
楊昭伸出手緊緊拉住了陳銘生,他的手很涼,“别着急,慢慢來,不管怎麼樣,我都陪你。”說完,她打開包,把自己的錢包遞過去,“錢和卡都在這,把阿姨照顧好。”
“嗯。你呢?”陳銘生擡頭,看着楊昭。
“我有。”楊昭把錢包推到陳銘生手中。
陳銘生接過錢包,裝在自己兜裡,“我送你回去吧。”
“我自己打車走,你好好陪着阿姨。”
楊昭站起身,低頭的一瞬,餘光又看到陳銘生腳上的濕鞋子,她能感覺到他内心的潮濕。
離開看護中心,打上車,“小姐,請問去哪?”
“這附近有賣鞋的地方嗎?”
“有的,那就去那裡。”
楊昭買了新的鞋子,卻不敢給陳銘生送過去,她一個人回到了陳銘生的家,小小的房間,隻有她一個人,陳舊和腐朽的的氣息,幾乎要把她吞沒。
她呆呆地坐在陳銘生的書桌上,她急需要找點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她擡頭,書架上,橫七豎八地插着幾本大學的教材:刑事偵查學、刑法學、法理學……楊昭翻開,前面的幾頁塗得亂七八糟,後面居然像模像樣地記起了筆記,她輕輕一笑,想着那個留着寸頭的少年不羁坐在教室的樣子……
書架裡面還有幾本書頁泛黃的偵探小說,抽屜裡,放着一個很舊的錄音機,裡面還有幾盤盜版的張學友磁帶。
插上電源,錄音機居然還能打開,變了聲的音響咿咿呀呀的唱着張學友的《你最珍貴》,借着歌聲,她趴在陳銘生的桌子上,想象着那些他們不認識的平行時光裡,陳銘生的快樂、孤獨、成長和堅持。
那蟄居在這小小房間裡的少年,他跳動的内心、迷途的失望、失敗的苦痛、甚至輕蔑的微笑,都讓她為之深深動容,她能夠觸摸到那個男孩成為男人路上的每一次心跳,和每一次倔強的探索。那些彼此錯過的時光,再這個午後,她真實的躬受親嘗……
錄音機裡面的磁帶放到盡頭,咔哒一聲終止,思緒随之結束,她才發現,好像要到吃晚飯是時間了。她想了一下,好像也沒有特别的胃口,那就去張嬸那,買一桶泡面吧。
等楊昭選好泡面的時候,張嬸正在忙着從爐子上端菜,“嬸,這個多少錢。”
張嬸擡頭,“三塊五,”張嬸定睛一看是楊昭,“小銘生媳婦?你買泡面吃?算了,你跟我一起吃吧。”
“太……太麻煩了吧……”
“不麻煩,沒有什麼好菜,你要是不嫌棄,就陪我坐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