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拍打着玻璃，西甯的雨，停在了那個夜晚，楊昭睜開眼，陳銘生已經起來了，他撐在陽台的窗戶邊上，看雨後的小街。

黑色的背心勾勒出他肩膀和腰身的完美線條，楊昭拿了一件外套，披在陳銘生的肩膀上，陳銘生回頭，“睡醒了？”

“嗯，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剛起來一會兒。”

楊昭走到窗戶邊上，學着陳銘生的樣子，趴在窗戶邊上，她用力嗅了嗅清晨帶着清涼的空氣，她感覺到，一種類似于丁香花的味道沁入鼻尖，她禁不住感歎：“好香啊。”

陳銘生指了指前面的不遠處的一棵樹，他淡淡地說：“應該是沙棗的花香。”

“沙棗?”

“嗯，我們西北的一種樹。”

楊昭順着陳銘生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亮起來的天色之中，再尋常不過的住宅樓之間，挺起一顆沙棗樹，細細看去，沙棗實在是不太引人注目，雖然葉子層層疊疊，但是葉片的顔色不是蔥綠而是灰綠，粗粗的枝幹顯示出很舊的古銅色，看上去極不顯眼。楊昭仔細看，似乎藏在葉片之間，有一些小小的黃花，但是離得很遠，看不真切。

“這麼香，有花嗎？”

“有，黃色的，但是很小，現在離得遠，你可能看不清。你想看的話，回來的時候，我陪你去樓下看。”

“好，我們收拾收拾出門吧，今天要去看你媽媽。”

“嗯。”

臨出門，陳銘生從陽台上把昨天濕了的鞋拿回來，然後彎着腰，把鞋子往假肢上套。

“鞋子沒幹吧。”

“好一點，沒幹透，沒事，我又感覺不到。”

下樓路過張嬸的小店，陳銘生習慣性地向裡面打招呼，“嬸，我們去看我媽了。”

“小銘生帶傘了沒，我怕今天下雨。”

“帶了，嬸，放心吧。”

今天，西甯天氣陰沉，配上西北特有的植被和氣候，平添了一絲蒼涼。出租車沿着西甯的街道越走越遠，路邊的景物開始荒涼，“陳銘生，你媽媽住在這麼偏的地方嗎？”

“嗯，因為一般的養老院不會收治精神有問題的老人，隻能去看護中心，西甯還是西北城市，這樣的地方還是少，我姨找了很久。”

下車的時候，楊昭先下，陳銘生搬了一下自己右腿，濕掉的鞋子無意中蹭了一下楊昭露出來的腳踝，涼涼的，濕漉漉的，讓楊昭的心跟着一顫。

兩人到了養老院，看護的醫生把他們帶到陳銘生媽媽的房間，那個一個不大的朝陽的單間，打開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呆呆地坐在床上，聽到門響，她很機械的轉過頭，向門口看，就在看到陳銘生的一瞬間，那雙失了神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她一個箭步沖過來，拉住了陳銘生的胳膊。

“國赢，你怎麼回來了？”

“媽，我是陳銘生。”

“銘生？”老人皺起了眉頭，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瞎說什麼？銘生還在我肚子裡呢。國赢，你這次不走了吧，家裡我都收拾幹淨了。我等你回家。”這時候，她的視線看到了跟在陳銘生後面的楊昭，她很緊張，很崩潰，“她是誰？”

“媽，你好好看看我，我是陳銘生。這是我女人。”

她好像又突然想起來什麼，拉着陳銘生的手，“你不能分心啊，你怎麼能有女人，你做事要專注啊，那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事，你怎麼……”

“媽，我退下來了，我已經不做了。”

“你不做了，那你怎麼跟你爸爸交代？那是你爸爸的遺志啊。”

“爸突然走的，什麼話都沒留下，怎麼會有遺志……媽，你清醒一點。”

聽了陳銘生的話，老人的眼神中閃過很濃很濃的悲戚，她呆呆地立着，那些剛剛湧動出來的驚喜和生命力，好像在一瞬間全部從她的生命力抽離，她燃燒起來的生命，就在那麼一瞬間，重新回到枯槁的狀态。她蹒跚地走回到床邊上，繼續坐着，任憑陳銘生再說什麼，她都沉默，沒有再說一句話。

養老院的醫生向陳銘生招招手，把他們帶回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