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和陳銘生順着小路，轉過彎，到了陳銘生家老房子的樓下，陳銘生擡起拐杖，給楊昭指了一下，“就是這一棟，第三單元。”

楊昭看過去，那的确是一棟很老的樓，樓體能清晰的看到紅色的磚，樓道不是全封閉的，半封閉，伸出來一個陽台，堆着各種雜物，很多人家的窗戶甚至還是木頭窗框。楊昭看完，問了一句，“幾樓。”

“3樓。”

“還行，不高。”

進了樓道，楊昭收了雨傘，陳銘生又想拎箱子，“箱子我提着，你都拎了一路了，不累嗎？”

“不累，我喝紅景天了。”

“那是防高反的，又不是大力丸，給我吧。”

陳銘生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撐着拐杖上樓，走到三樓的電表箱邊上，他打開306室的電表蓋子，從裡面摸出來兩把落滿灰塵的鑰匙。他拿到嘴巴邊上吹了一口，又在自己濕透的牛仔褲上蹭了蹭，然後上樓。

“是你媽給你留的鑰匙嗎？”

“不是，是給我爸留的。”陳銘生笑了一下，“我媽每年過年，每次燒紙，都跟我爸說，鑰匙在電表箱的老位置，你記得回家。我那時候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沒想到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陳銘生上完最後半段樓梯，站在一個老舊的門前，他先打開了鐵欄杆的防盜門，又打開了裡面的木頭門，然後跟楊昭說：“進來吧。”

楊昭跟在陳銘生的後面進了門，她環視四周，發現陳銘生的家真的非常小，可以說是一眼看到底，整個房子，大概也就是五六十個平方。

他們站的地方是一個很小的客廳，裡面隻放着一張不大的桌子，下面塞着3個塑料的凳子，朝南邊是兩間卧室，北面一個隻有兩三平方米的廁所，還是簡單的蹲廁，沒有馬桶，廚房是朝北的陽台改成的，沒有櫥櫃，隻有一個轉頭壘起來貼了瓷磚的操作台。

整個房子，明顯被打掃過，雖然又小又舊，但是幹淨整潔，就像陳銘生當時在遼城的出租屋一樣。

陳銘生撓撓頭，“房子有點小。”

“挺幹淨的。”

“嗯，房子是我姨打掃的，我媽特别交代過，要打掃幹淨，說我爸會回來。”陳銘生有點無奈的笑了。

陳銘生關上門，楊昭的視線被牆上的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吸引，照片上的人，看起來比陳銘生還要年輕很多，一樣的寸頭，一樣的冷峻淩厲的眼神，一樣堅毅穩重的唇線。陳銘生看到了楊昭的視線，他低低地說了一句，“這是我爸。”

“嗯。”楊昭繼續看那張照片，她發現，陳銘生跟他爸爸長得很像，隻是陳銘生的五官比他爸爸看起來要更有棱角一些，她心裡想，難怪陳銘生的媽媽看到他會喊他爸爸的名字，真像啊。

陳銘生沒有說話，他拉開照片下面一個很老舊櫃子的茶色玻璃，取出來三隻香，又從裡面摸出來一個上面印着什麼酒樓的打火機，點燃了香。冉冉的青灰色煙霧騰起，陳銘生把香插在了照片下面的香爐裡。

楊昭看了，也學着他的樣子，點燃三支香，他們并肩站着，看着照片，看着冉冉而上的煙霧，沉思。

楊昭在心裡說：叔叔，您好啊，總是聽陳銘生提起您，今天終于見到了，您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很多啊。叔叔，我是楊昭，我跟陳銘生領證了，現在我是陳銘生的老婆，也是您的兒媳婦，能成為陳家的兒媳婦，我很驕傲。

叔叔，我知道您的名字，您的故事，我還知道087026是您的警号。現在這個警号也是陳銘生的，您知道嗎？我們結婚那天，我看到他穿警服了，上面帶着你們共同的警号，您知道他有多帥嗎？

叔叔，您知道嗎？陳銘生不僅帥，他還很聰明，很勇敢，他破了很多的案子，抓了很多的壞人，他有認真的做警察，也有很認真的過每一天，您也是這樣的，對嗎？

陳銘生，他有做到他的名字——把您和您熱愛的事業“銘記一生”，他記得，每分每秒都記得。

叔叔，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您放心，我也會好好照顧阿姨，我們是一家人，永遠都是。我會記得您，永遠。

楊昭回過神來，她發現陳銘生在看她，陳銘生問：“怎麼了？”

楊昭淡淡地笑了一下，“沒事，我在心裡跟叔叔說了很多話。”

“怎麼不說出來？”

“這是我跟叔叔之間的秘密。”

陳銘生笑了，他摸了摸楊昭的頭發，“你秘密還挺多的。”

楊昭笑了，“對了，你換個褲子褲子吧，都濕透了。”楊昭看了一眼，拖着箱子進了那個帶陽台的房間，剛剛她看到，這個房間裡面有一個書桌，一張一米的單人床，他知道這是陳銘生的房間。

楊昭把箱子拖到房間中間，打開，她蹲在地上找陳銘生的褲子和襪子。陳銘生站在床邊上，解腰帶，然後換褲子。

“陳銘生，你鞋子濕了嗎？”

陳銘生低頭看了看，“右腳濕了，左腳沒事。”

楊昭拿着陳銘生的褲子站起來，歎了口氣，“沒給你帶鞋子，不行晚上買一雙吧。”

“沒事，右腳濕了就濕了，反正假肢沒感覺，濕不濕無所謂。”

楊昭看陳銘生光腳踩在地上，問：“有拖鞋嗎？”

“門口鞋櫃裡。”

楊昭轉身出門，打開鞋櫃，裡面放着兩雙男士拖鞋，一新一舊，她把那雙舊拖鞋抽出來，隻拿了左腳那一隻。

楊昭走進屋，陳銘生光着腿坐在床上，他正對着光，研究假肢的關節和腳踝。

“怎麼了？”

“沒事，我看看我的腿磕壞了沒，剛剛腿卡在磚頭裡面，我給硬拽出來的。”

楊昭笑了，“你怎麼不看看你自己的腿，抱着假肢看。”

“這個壞了比真腿壞了還麻煩。”

楊昭蹲下來，去看陳銘生的左腿，“你膝蓋磕青了這麼大一塊兒，都沒感覺的嗎？”

“哪兒？”陳銘生轉了一下左腿，他看到，膝蓋的側面，磕出了一大塊淤青，“沒破皮，兩天就好了。”

楊昭把陳銘生的褲子遞過去，“趕緊換上，等會感冒了，在家你先穿運動褲吧，舒服一點。”她把陳銘生假肢上的濕鞋子和濕襪子脫下來，她拎着濕鞋子問：“有吹風機嗎？吹一下？”

陳銘生笑了，“沒有，等雨停了放外面吹吹吧。”看着外面漸漸暗下去的天色，陳銘生問：“晚上怎麼吃？”

“我去外面随便買點吧，路不好走，你别下去了。”

“嗯，對了，你要是出去，把帶的東西給張嬸拎下去吧，我現在都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