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看着陳銘生被自己剃光的腦袋,冒出來的一層黑黑的頭發茬,忍不住笑,“帽子給你,毯子也蓋上吧。”
“毯子不用蓋了。”
“頭冷腿不冷?這麼區别對待?蓋上吧,我來拿個水果,等會可以吃。”
醫院背後的小花園,修剪整齊的草坪點綴着造型别緻的花壇,巨大的銀桦樹下面,有一個長椅,楊昭坐下來,把陳銘生的輪椅停在了自己的對面。
等他們兩個到醫院後面的小花園時,薛淼正好到病房,他敲敲門,等待着裡面的人應答,卻沒有聲音,人呢?他推開門進去,房間裡收拾得幹幹淨淨,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他走進去,透過窗戶,看到了樹下纏綿的一雙璧人。他走出門,去小花園……
小花園内,陳銘生擡頭,看這棵巍峨的銀桦樹,深棕色的樹皮上撐起一片片羽狀的樹葉,秋色渲染,原本綠色的葉片,開始呈現斑斑點點的橙黃。
陳銘生擡着頭,如癡如醉地看着這一片大樹撐起的葳蕤,“這樹還挺好看的。”
“銀桦樹,灣區很多的。”雖不是在陽光下,午後還是帶着一些隐隐的熱度,楊昭一邊從餐盒裡拿準備好的猕猴桃,一邊忍不住感歎,“好熱。”
陳銘生頗為享受地靠在輪椅的椅背上,看風景,楊昭一把拽下了他的帽子,“不熱啊。”
陳銘生下意識的捂住腦袋,“帽子給我。”
楊昭笑了,“你不熱啊,借我戴戴,遮遮太陽。”楊昭看着手裡的猕猴桃,又摸了摸陳銘生剛剛冒出頭發茬的腦袋,“陳銘生,我發現,你跟猕猴桃還挺像的。”說完,她繼續在邊上偷偷笑。
“你還是把帽子給我吧。”
“不用戴啦,真的挺好的,我最近都不用給你洗頭發了,毛巾擦擦,多方便,之前都沒想到,等你頭發長出來,我再給你推個。”楊昭說着把剝好的猕猴桃送到陳銘生嘴邊,“挺甜的,嘗一嘗,補充維生素C。”
陳銘生,沒有接,“快嘗嘗,怎麼不吃。”
“不想吃。”
“你不是看着太像自己舍不得吧,哎呀,你比猕猴桃帥多了,吃一口。”楊昭把猕猴桃湊過去,她有些親昵地趴在陳銘生的背後,用她的臉頰蹭着陳銘生剛剛冒出來的頭發,硬硬的,“你吃了我把帽子還給你,行不行。”說完有些俏皮地在他的臉頰親了一口。
陳銘生笑了,他賭氣地咬了一口猕猴桃,可是楊昭卻戴着帽子跑開了,兩個人嘻嘻哈哈,秋日的風把他們的笑聲揉碎,飛散在花園裡,傳到了薛淼的耳中,順着聲音的方向,她看到楊昭笑得肆無忌憚,像個孩子,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狀态。
他忍不住,對着歡樂的兩人喊了一句:“楊昭——”
楊昭擡頭,“薛淼?”他俯下身,跟陳銘生說:“你等我一下。”
楊昭在走向薛淼“你怎了來了?”
“我這次是出差。”
聽到出差,楊昭哼笑了一聲,“出差……”
“這次是真出差,對了,你什麼時候能繼續接活,我最近可真的是忙不過來了,江湖救急。”
楊昭點了一根煙,“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最近都不會工作,你現在過來催我,不太仗義吧……”
薛淼皺着眉頭,看着陳銘生的背影,“三個月了吧,還走不成路嗎?到底還要占用你多少時間?”
“恢複總要有個過程,再說,這不是你找的醫院嗎?治療效果你不應該更了解嗎?占用時間……占用你的時間了嗎?”楊昭輕飄飄地吐了一口煙霧,她蹙眉擡眼,“你這次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不是……我看病人的。”
楊昭不屑地笑了,她的視野落在了薛淼手中的白色玫瑰花,“看病人你帶這個花?”說完,她接過這把花,直接扔到了垃圾桶,“薛淼,你少來這一套。對了,還有事嗎?”
薛淼臉上帶着被看穿的尴尬,他憨笑了一下,“我真來看病人的,來都來了,打個招呼吧。”薛淼準備先前走,前行的腳步卻被楊昭擋住,“你要說話,就好好說,不然,就别說了,你看行嗎?”
薛淼點點頭,然後跟着楊昭往前走,見到面,兩人是有禮貌的寒暄,言談之中,對面草坪上,來了一群踢球的小孩,孩子們一來二去就玩得格外瘋狂,突然,騰飛而起的足球對着他們三個人飛了過來,楊昭背對着足球是視野的盲區。
陳銘生和薛淼幾乎同時看到了飛旋而來的足球,薛淼拿出了學過拳擊的架勢,立刻飛身躲球,陳銘生坐在輪椅上,他探出身,幾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把楊昭拽到了自己的面前,足球飛到對面的樹幹上,然後以巨大的力兩反彈射出,遠遠地才聽到孩子們喊出的“sorry——”
巨大的力量,幾乎讓陳銘生的輪椅扣翻在地,他虛弱的左腿,支撐在地上,穩住平衡,兩人幾乎同時看向對方,沒等恐懼和驚慌散去,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沒事吧。”
然後他們他們看向對方的眸子,散去了擔憂。四目相對,隻留下微笑的嘴角和眼眸。那是一個默契十足無需多言的微笑,須臾之間,包含了萬語千言。
遠處,樓層的護士喊陳銘生回去輸液,護士接過陳銘生的輪椅,先帶他離開。
午後的陽光,高大的銀桦樹下,隻剩下楊昭和薛淼,他們坐在長椅上,各懷心事。等陳銘生走遠了,楊昭哼笑了一聲,緩緩開口,“薛淼,我不是小孩子,你的意思我都懂。但是,我們真沒可能。”
“小昭,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還抵不上……”
“抵不上什麼?”楊昭看向薛淼,她的目光帶着從未有過的堅定,她繼續說:“你們口中的,無非就是地位、金錢、殘疾……”楊昭滿不在乎地笑了,帶着她一貫的清冷和理智,“我從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我不在乎,更不在乎未來他會怎麼樣,我認準了,就是他。”
“小昭,我對你也是真心的。”
“真心?”楊昭不屑地哼笑了,“一個球飛來都會躲開的健全人,說着真心的健全男人。”她看向薛淼,目光裡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挑釁,“說出來的事,總會很容易,可是,我也會看,一個人的本能反應,還會有錯嗎?”
薛淼被說的有些啞口無言,他低下了頭。
“所以,不用再費盡心思的往這裡跑了。我這輩子,認準了,就是他,不會再有别人。”楊昭拍了一下薛淼的肩膀,“我還有事,不送了。”
楊昭從長椅上起身,她頭也沒回地往對面的樓裡走,陽光下,她的腳步潇灑、堅定,向着未知的目标,飒然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