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白茫茫,寒風呼嘯,寂靜無一人。
即使提前知道是幻覺的作用,這過于真實的場景和體感也讓橘泉紀産生了一瞬間的錯覺——也許今天本來就會下雪。
其實在與森文太郎對話中,他就發現了周圍的環境逐漸在變化——明明是夏天卻飄起了雪花,甚至刮起了冰冷刺骨的大風。
還好對方沉溺于情緒中,不敢直視橘泉紀的眼睛,不然就會發現他的臉色不對。
咒靈寄生在森文太郎身上,反應了宿主的狀态——這說明剛剛“話療”的刺激效果不錯。
但效果也太好了。
橘泉紀苦笑着坐在雪地裡,擡頭看着暗沉的天空。
雪落在身上就像接觸到了一片空氣——沒有其應有的冰涼濕潤的觸感。
然而,他确實感到了寒冷。
通常情況下,人類的體溫低于28℃就會因器官衰竭而死亡,低于24℃幾乎無法存活。
橘泉紀作為一個登山家清楚的知道人體體溫所能降到的極限溫度——真是碰巧了,咒靈為他選擇的幻覺竟是他最熟悉的幾種之一。
這個季節,現實中的溫度不可能讓人失溫而死,但現在是在幻覺之中——咒靈修改了他的認知,錯覺的讓他“感受”到寒冷。
即使他的理性明白這一點,他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抖,這是骨骼肌為了更多的産熱而進行的非條件反射——此時“外界”溫度變化還在人體可保持的動态平衡之内。
随着時間流逝,處于神經末端的手腳因血流量減少而産生麻木刺痛,反應變得遲緩,肌肉和關節僵硬——體溫降到了32℃。
系統觀察着屏幕上橘泉紀的身體數據。
現在,寒戰停止,反而感受到了一股溫熱從身體中擴散開,并且逐漸變得燥熱——28℃,下丘腦紊亂,出現“假性溫暖”。
體溫繼續在降低,拜這副體質強大的身體所賜,橘泉紀仍能清楚地感受到肉.體發生的變化,他能冷靜地意識到——死亡即将來臨。
……
【滴——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即将消失,按照合約,現啟動相應程序。】
不為人知的角落,清脆的機械聲音響起。
盡管隻能模模糊糊地聽到這句話,但橘泉紀知道他成功了。
聯結着幻覺另一端的咒靈被強大的未知力量席卷,它發出銳利的尖叫,幾隻手腳扒在被寄生的人類身上,妄圖掙脫,
然而,在這片無人所見的世界,一隻微不足道的怪物消失得也是無足輕重——它破碎扭曲的身體漸漸飄飛在了天空中。
森文太郎身上一輕,若有所覺地望向天空。突然間,自那件事後,一直壓抑在内心的痛苦也減少了許多。頭腦恢複冷靜的他,開始思考起先前青年的問題。
——
身體逐漸回暖,随着此世之外的力量修複着因低溫受損的器官,意識回歸肉.體,橘泉紀從死亡的混沌中重返人世。
感謝雇傭合同,感謝科研部門。
按照合約,除非他主動放棄任務,否則在任務完成之前,任何能脫離該世界的行為都不允許發生——包括死亡。
系統會替他清除一切能威脅到任務完成的障礙。
[你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方式。]
系統有數種可以解決這隻咒靈的方式,比如在“窗”的任務系統中加塞相關清除任務,比如它可以幫橘泉紀弄來好用的咒具,比如……即使他不擅長戰鬥,它也會用其它的方法。
——而他卻偏偏選擇了正面應對這隻咒靈。
系統可以模拟人類的情緒,卻猜不透人類真正在想什麼。
[你說……夏油傑也在直面這種死亡嗎?]
橘泉紀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仰面躺着,看着已經布滿星星的夜空。
不單單隻是因幻覺而“凍死”,而是——“死亡”。
擁有“天賦”的咒靈操使在面對“天賦”時,也在時刻直面着“死亡”。
隻是通過紙面了解其痛苦,而說出“感同身受”也未免太過自大,況且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于是,他選擇親自面對。
他回憶起初次認識後,将兩人連接起的那條小巷,以及那個躺在血泊中的少年。
[就當我是完美主義吧。]橘泉紀這麼說道。
就當他過于完美主義,想要更好地完成任務——完成任務怎麼能不嘗試着盡量理解任務對象?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的肉.體已經恢複如初。
[走喽,咱趕緊去看看油傑醒了沒。]
小孩子可不能沉溺于幻覺那麼久。
——
沉浮在光怪陸離的夢中,夏油傑如同魚進了無氧之水,能夠遊動,卻不能呼吸。
沉浸在接連不斷的戰鬥中,直至大地變成屍山血海——而他獨立于世。
此世唯其一人。
看清站在山頂中央之人的面孔後,夏油傑像是被強制打進了一管氧氣——他驚醒了。
猛地從床上坐起,滲出的汗液濡濕了頭發,劉海緊緊貼着額頭,他轉動滞澀的眼球。
微黃的燈光,床頭邊泛着熱氣的水,整潔的被單,模式化的房間布局……
遲鈍的大腦開始轉動,他猜測自己應該是受到怪物襲擊後昏迷了,然後被安置在了一個旅店内。
“咚咚。”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
夏油傑的聲音略帶沙啞。
“傑,感覺怎麼樣。”青年溫和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