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辭冷眼旁觀李羽書霎那間的慌不擇路,随後更是感到了箭傷處的陣陣劇痛,她揮開了準備下馬替她包紮傷口的阿螢,緊緊咬住了唇畔,滲出了血,後知後覺泛上來的冷意讓她聽見了心髒愈發快的跳動,脫力後砸在阿螢的身上,不斷恍惚。
“主子,快走吧,您這又是何苦?”
奈何祁允辭今日是真不打算聽岑佑一句話了,她擺手“先不回京城,去知州府。”她狠狠閉上了眼。
此刻連阿螢都驟然回頭,看着自己背後的人“主子?”
“主子!”岑佑驟然喊道“三皇子親自帶兵,幾方勢力都彙集在定州城,若此時回去太危險了,我們的人會護着太子!”
祁允辭一愣,根本沒想到岑佑會想到自己擔心他性命的這一方面,直接沉默半響,才開口“他死不死與我何幹?有些事,我需要親自看着才放心。”
祁允辭一拍馬,示意阿螢拽缰繩走,她的懷裡,金絲作成的錦囊裡藏着的是李徑寒交給她的這數十年來三個鐵礦所有兵器制作的圖紙。
而其中一張的制式數據,更是與她手中的那封信一模一樣。
阿螢感覺到身後的人驟然抓緊了自己的腰,手勁之大,甚至都讓她感覺到了疼。
剛一扭頭,就看見祁允辭嘔出了一口鮮血,不斷的咳嗽,在馬匹的颠簸中顯出了前所未有的狼狽。
“主子!”
她多久沒有這樣過了?
祁允辭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失血過多讓她不斷陷入夢魇,那數份圖紙的邊緣與傷口黏在了一起。
她不是已經有所猜測了嗎?
可為什麼還是這麼疼?
手指死死攥着胸口,甚至渾身都有些顫抖。
“爹!”七年前的隴右道,鎮北侯府,祁允辭先一步接住了搖搖欲墜的燕王,她的手腕生疼,已經刻出了泛白的印子。
她看着落在地上的那碟點心,那是她閑來無事做的,撐着燕王的手往上,她看見了鮮血從燕王的眼睛裡滲出來,她覺得自己在抖。
像是有一隻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幹枯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費盡心力也隻能發出“咯,咯“地聲響。
“去,去,追出去,殺了他們!”
七年前的燕王死死攥住祁允辭的手,告訴她,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透過七年時光紮進她骨血裡的後怕讓她到此刻都覺得四肢麻木。
那時老鎮北侯才戰死沙場,他的靈柩都還停在鎮北侯府,而京城叛亂,謀權篡位的消息更是一股腦砸了過來,燕王獨木難支,困守隴右道,又遭人暗算瞎了雙眼。
“阿允,陛下容不下鎮北侯府,但那又如何?本王要他不得不容下!”
“阿枭,咱們去打狄奴!”
祁允辭不敢想,那時的她不明白,為什麼燕王忽然極快地将鎮北侯下葬,并不顧京城發來的急诏,一意孤行炸了官道,并在後續的交涉中,不斷要求攻打狄奴,奪回燕雲十六州。
她以為,他隻是想要替侯爺報仇。
如今才得知,他祁禦征戰沙場數十載,身後皇城裡是有多少人想拽他下馬,是有多少人眼裡隻有那高高皇位,而不顧百姓惶惶。
那射向侯爺的弩箭,不是狄奴,是皇城啊!
祁允辭攥着那幾張制式圖,鮮血透過衣物映在上面,墨水混着血,那正是仿照狄奴箭羽所制成的,隻是比它更加小巧精緻。
血混着淚流下。
那封寄給燕王的信上除了數據外,隻有一句未寫完的“小殿下……”
“主子!”阿螢劈手撕開衣擺壓住傷口,金創藥混着血沫糊上祁允辭肩頭。劇痛炸開的瞬間,祁允辭猛地彈起身,額角重重磕上阿螢眉心。
阿螢踉跄半步,捂着腦袋,忍不住問道:“您瘋了嗎!”
祁允辭喉間泛着血氣,染紅的指尖扣進阿螢的護腕。遠處知州府的角樓在視野裡晃成重影。
“走。”她啞聲吐出這個字,再不肯多說。烈馬揚蹄時,直奔知州府而去。
阿史那承甩開豁口的彎刀,拎起茶壺仰頭猛灌。茶水混着血漬潑了滿臉,沖開他衣襟上凝着的血色。對面賀遇卻連茶盞擺放的角度都要計較,玉扳指叩在青石案上,一聲聲催命似的。
“姚深既至,郡主自然無恙。”他說這話時正摩挲肩上的傷,結痂的刀口下泛着疼和癢意,祁允辭給的那一下,沒有絲毫留手。
府門被猛然推來,撞進來。
賀遇指節一顫,茶盞在掌心壓出月牙痕。擡頭時,祁允辭正從阿螢背上滑下來,衣衫淩亂,中箭的腹部還在滲血。
兩人的目光遙遙撞在一起,祁允辭一寸一寸的審視着賀遇,所有的算計、厭惡、恨意都浮起來,緩緩落在了實處。
“主子?”
阿史那承的驚呼卡在喉間。
寒光驟起!
隐沒在暗處的一箭,對上了賀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