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辭輕笑一聲,将面前的蜜餞又拿了一顆,徑直朝阿詩勒津丢去,他也不動,張嘴,正好接住。
那教習宮女看的兩眼發黑,這無法無天的郡主竟要成為太子妃?她剛準備開口,就看見祁允辭上揚的桃花眼落在了自己身上,含着點兒不懷好意的笑,正等着她開口。
“郡主,侯爺,奴婢先領着王子殿下去休息。”
“去吧。”祁允辭輕巧的說道,“表兄,記得一起來嘗嘗這和聘禮一起送來的蜜棗。”
“滿意了?”祁枭眉眼之間都蘊含着笑意,一瞬間沖散了他這一年來,自燕王殿下病逝後就一直苦苦支撐的肅穆。
“還不錯。”祁允辭的手指把玩着自己發尾的那顆紅寶石,她的手并不如蔥玉,隻能說是骨節分明,捏着那顆珠子細細摸索過每一處“教習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祁枭嘗了一顆蜜棗,沒有出聲附和,但也沉默的表達了認同。
自年幼時便養于宮中,吃穿用度位比先皇皇子,禮儀教養更是挑不出錯,隻是看,他們想不想給人面子,畢竟連啟蒙老師都是當世大儒,剛能拿劍,就由他們的父親,曾經的鎮北侯,四境主帥祁禦親自教學,一個小小宮女,也敢拿喬?
“這棗子不好吃,别吃了。”阿詩勒津好歹是換了一身不有傷風化的衣服,四周偷摸看着他麥色肌肉臉紅的侍女也少了不少,就算是宮中出來的,也沒見過這麼袒胸露乳的男人。
“小表妹啊。”
阿詩勒津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可此時暖閣内隻剩下他們幾人的時候,卻有一瞬悲從中來,半跪在祁允辭的身側,擁有相同卷發的兩人靠在一起,“妹子啊,是哥哥們沒用。”
“阿詩勒津,你是腦子和水一起擦幹淨了嗎?”祁允辭笑着往旁邊躲了躲,卻并沒有掙開被扣着的手腕。
“别這樣,我是太子妃,别人求都求不來的,而且我還是很受天家重視的,三天前下聘禮的時候你不就看出來了嗎。”
那日第一聲禮炮震響了鎮北侯府的門楣,四下的百姓夾道相迎,看着五十五擡聘禮由雙雁開道,浩浩湯湯,樂聲四起,特有的方糖與銀元寶,從太子府一直灑到了鎮北侯府,紅色的帷帳漫漫,禁軍、羽林衛鎮守一側。
祁枭與阿詩勒津坐在正廳的兩旁,靜靜聽着影衛的彙報,臉色屬實難看,過了好一會兒,阿詩勒津實在是忍不了了,攥起坐在一旁啃肉幹的表妹,一連串的宛月語劈頭蓋臉的砸了過去,最後也隻是一句“妹妹,我。”
“好了,二表兄,唱禮的馬上就到了,别甩臉色,要是實在舍不得我,就替我多備些肉幹,這個好吃。”
“這當然好吃,這是你大表嫂知道你要嫁人了,又是一個人,特地給你做的。”
“替我謝謝表嫂。”
“你,我不和你說這些,那太子甚至不親自給你下聘,他不知道坐馬車來嗎?”
“阿詩勒津。”祁枭打斷了他的話“盡說些胡話,哪裡有男方坐馬車來的道理,走吧,去看看禮單有什麼。”
一陣又一陣的禮炮聲炸響,紅連着紅,連侯府内的那棵歪脖子桃花樹的枯枝上都纏着紅綢緞。
“見過侯爺,二王子。”
“肖公公。”祁枭讓華歲拿了銀兩和金瓜子遞了過去。
“侯爺,太子殿下不幸染了風寒,難以來給郡主下聘,萬望見諒,所以陛下讓雜家走了這一趟。”
“謝過陛下,太子殿下金貴難言,自當以身體為重。”
“起——唱聘禮”
“離原大雁一雙,嘉州绮羅緞面繡十匹,點翠栖鳳麒龍成钗一對,純金聖冠酉雞六十四對,雲絲二十批,玉質辟毒筷一雙,綠浮玉錦琴一架,骨蕭一支……”這唱詞足足念了有半個時辰,每一頁禮單的起始都有禮炮做前奏,伴上衆人的驚呼。
那聲音逐漸飄遠,阿詩勒津的目光落在了院中的嫁妝與聘禮上,忽然一把扯過祁枭,速度太快,竟讓這位六歲便上了戰場的
侯爺一時沒反應過來,來不及格擋“阿詩勒津!”杯中的茶潑濕了他的衣襟。
“祁枭,院裡面的東西,一定要讓妹妹帶走,這些必須全部都是她的嫁妝,你不許拿。”
“阿詩勒津,那是我嫡親的妹妹!”
“妹妹,我現在就給王兄寫信,讓他再給你添一點兒,大不了從我這裡出。”
“二表兄,你可别再給大表兄惹事兒了,我也不要你的老婆本,我這些就夠了,阿爹和父親給我們留下不少私産。”
扯淡,要是真有不少,就不會如此被動了。
祁允辭望向暖閣外的那棵長的奇醜的桃花樹,希望萬事順遂,可别再在婚禮上鬧幺蛾子了。
此時年輕的政治家們還不知道,以後的史學家講起大梁元和帝年間的事,最愛切入的時間點,便是這位傾甯郡主與太子的大婚,世家、皇權、軍權,随着這場婚禮的進行都逐漸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這個時間點,上接鎮北侯收複失地,與慶州知州黑市案,下接當權者權力的更疊,與盛世的開創。
隻可惜,處在那個朝代的人們還不知道,隻是單純的翹首以盼着,這場典型的政治聯姻所塑造的盛大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