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燈節。
天微亮,姥姥就上樓喚着沐知然起床,邊拉窗簾邊叨唠,“然丫頭,趕緊起來收拾收拾,帶着丫頭一起去鎮中心。”
“嗯……”被窩裡傳來迷糊的聲音,算是回應。
姥姥俯身拍了拍被子,“再磨蹭着就趕不上天燈節散牌。”
被窩拱了一下,露出一個後腦勺,“嗯哼……”
姥姥歎氣,“你這丫頭……”
恰逢,沈清規從衣帽間走出來,“姥姥,我來叫她,你先去忙事。”
“好,趕緊讓她起來……”姥姥念叨着,“這丫頭從小沒什麼壞毛病,就這一點,愛賴床。”
沈清規一笑,送姥姥出了房門口,回身,目光落在蜷縮被子隻露出毛絨腦袋的人。
無奈聲起,聲音含着不言而喻的寵溺,“沐知然……”
“嗯哼~”
早在沈清規起床洗漱的時候,沐知然就醒了。姥姥說的沒錯,人醒是醒了,但是愛賴在床上。
細微的腳步聲停在床邊,感受到床沿微微一陷,沐知然轉過身,微睜開的眸子迎上沈清規的眸眼,眼線勾勒出的眼尾溫潤溢彩。
她眨了下眼,目光清明,定定落在沈清規臉上,既媚又欲,明明臉上妝容清冷透徹,偏偏眼線勾勒出上挑的眼尾染着極淡的紅暈。
“月亮~”
沐知然心動環上沈清規的頸項,眸光流轉間落在眼前紅唇,目光直勾勾,蘊着異樣熱潮,片刻才驚覺自己視線太過明顯,她不安垂眸輕聲,“月……”
話語禁锢在唇。
沈清規俯身低頭,指尖青蔥細長撫上身下之人毛絨的腦袋,五指微縮,烏發纏繞,黑白缱绻繞指柔。
鼻尖觸及而來的冷香,沐知然怔怔看着兩人間距離越來越近,喃喃出聲,“月亮……”
“嗯?”
清冷含欲的聲音從沈清規喉間溢出,她噙笑,微勾的紅唇令沐知然悸動不已,搭在沈清規頸項的雙手因緊張而卸了力氣落下身側覆在兩人交疊的衣服上,身軀搖搖欲墜。
沈清規長臂一收,五指桎梏下沐知然被迫微仰着頭顱,鼻息交融間紅唇覆上微張的唇瓣,輕輕摩挲,一下一下,溫柔輾轉。
細細碎碎的吻将她淹沒,心跳聲震耳欲聾,悸動催化着身體,熱潮席卷,帶電般遊離竄走,倏地,沐知然心頭一緊,手指蓦然蜷縮攥緊身下的襦裙。
一吻便偷一個人。
不,
一吻便殺一個人。
沐知然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溺死在沈清規編織的溫柔裡。
“然丫頭——”
樓下又傳來姥姥的吆喝,“快下來吃飯。”
沐知然一驚,猛地回過神想推開她,才發現自己已經軟得不像話,全靠沈清規支撐着。
“起來吧。”沈清規溫潤一笑,捏了捏沐知然绯紅的臉頰,“不然等會姥姥又得上來了。”
話說完,她也不耽擱,起身下樓。
“好……”回答聲落在房間裡。
一片寂靜中傳出窸窣聲。
手指輕輕按在櫻紅的唇瓣,沐知然回味地摸了摸,酥酥麻麻中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還沒刷牙,臉倏地爆紅。
沐知然:“!!!”
等臉上熱潮褪去,再花些時間收拾自己,換上旗袍,簡單紮個丸子頭。
樓下,姥姥正在給沈清規梳發,秀發烏黑垂墜,輕攏慢梳,盤了一個攢髻。
妝落,姥姥拍了拍她的肩膀,“真俊,起來給然丫頭瞧瞧。”
“謝謝姥姥。”沈清規起身,垂手理了裙擺,裙擺跟着手部動作劃出一道華美的弧線。
而後她直起腰身,輕移腳步,一步一步,宛若天降神女,神清骨秀,不染纖塵,步步如蓮,步步踩在沐知然心尖,步步和着心跳聲。
她問她,“好看嗎?”
她回她,“好看。”
好看到想把月亮藏在烏雲之中,遮住皎皎月色。
“然丫頭,快去吃早點,吃完紮頭發。”
“好哦~”沐知然乖巧坐在餐桌上,扒了幾口粥,擡頭看到走近的老人,“姥姥,我這樣丸子頭就可以了。”
“别皮,等會挽個适合旗袍的發型。”
“哦~”
姥姥随意坐在她身側的椅子,靠近道:“然丫頭,不是姥姥想說,知道今天天燈節,昨天也該節制點,别累壞了丫頭。”
沐知然咽下奶黃包,滿臉不解,“姥姥,你在說什麼?”
姥姥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丫頭脖子上那印記,打的粉都蓋不住。”
沐知然聽完,一哽,猛地咳嗽起來,“咳咳咳……”
“沐知然——”坐在沙發等待的人倏地起身。
“沒……沒事,我沒事。”沐知然眼尾噙着生理性淚水,擺手示意沈清規沒事。
而後辯解道:“姥姥,我們沒……沒那個。”
“而且,這印記也不是昨天的……”
隻是後面聲音小得隻剩氣音,姥姥聽不見。
“好了。”姥姥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姥姥又不是不明事的老古董。
“隻是你生性潑了點,姥姥讓你對丫頭好點。”
說完,姥姥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沐知然紅着臉小聲道:“知道了……”
而後快速把剩下的粥吃完,逃離現場。
等要出發的時候,鬧鐘剛好指向七點。
“月亮,我們出發吧。”沐知然伸手,沈清規一笑,攏了身上的鬥篷,握住她的手拉向鬥篷内,“冷嗎?”
“不冷,你忘啦,我在冬天可是個暖手寶。”
沈清規無奈搖頭,“知道,别貧。”
沐知然呲牙,“月亮你這披肩鬥篷是哪來的,昨天沒看見你試這件。”
“姥姥剛給的……”沈清規眸光一曳,随後一歎,“說是遮擋來着。”
遮擋!!!
沐知然的視線随心而動,落在沈清規的頸部,因為鬥篷遮蓋了部分吻痕,不細看是不會發現。
沐知然:“……”
-
天燈節的活動八點開始,地點在鎮中心廣場。
三年一次的天燈節是村民的祈禱活動,祈求風調雨順民樂年豐,這天村民都會着盛裝參加,中老年人着裝相對比較局限,年輕人的裝束倒是各式各樣。
于是七點一過,街上成群結伴,個個妝容得體,衣裙靓麗,或旗袍西裝,或馬面裙,或襦裙。
一時間,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再說天燈節流程,為五部分:迎神,散牌,飲福,辭神,點天燈。
而這半年前就開始準備,根據千家萬戶,選出三十名未婚女子着盛裝,在神婆帶領下點香敬拜迎神,之後再由神婆發放天燈牌,女子持天燈牌,鞭炮齊鳴下到各個地方巡遊散牌。
兩人到鎮中心,廣場搭起的臨時台上已設壇,神婆在壇邊祝禱。
七點五十剛過,盛妝女子陸陸續續上台,沐知然也跟着起身,“月亮,我先上去了。”
“好。”
一系列祝禱叩拜,等拿到天燈牌時已過九點,接下去就是巡遊散牌。
往年巡遊散牌,都是坐遊車,可今年不同。
當沐知然看着引導人牽來一匹匹馬時,腳步下意識一退,茫然問身旁的姥姥,“姥姥,今年怎麼是馬??”
“今年李村的兒子也回來……”
“這有什麼關系?”
姥姥拍了她的手背,“我還沒說完,李村的兒子是開馬場的。”
得,沐知然知道為什麼今年巡遊工具是馬匹了。
她磕絆問道:“不會騎馬怎麼辦?”
姥姥指了指一旁,“喊了幾個馬場年輕師傅,村裡也有小夥子會騎馬。”
沐知然定眼一看,一群人中看到異常顯眼的耗子和江顧,瞧見沐知然轉頭望過來,耗子還熱情地揮手。
沐知然撫額,還好有他們,等會讓耗子幫忙,也算是熟人相識。
馬匹陸續排開,引導人安排好各位持牌女子,沐知然聽從安排小心翼翼站在馬匹旁,生怕馬兒一不開心踢了自己。
“然然——”
沐知然回頭望見身後穿着明制漢服的人,呐呐出聲,“江淩姐。”
“然然不會騎馬。”
是笃定句,沐知然點了點頭。
江淩笑得溫柔,伸手拉過沐知然,“我帶你吧,我們一匹馬。”
身側的引導人卻皺眉道:“女娃,這可不行,挂了紅花的馬匹是三十匹,是配合你們人數選的,你要是和這位女娃一起,不就多了一匹馬。”
沐知然看出引導人的為難,連忙解釋,“沒有一起,我們開玩笑的。”
“行。”引導人眉頭一松,不忘催促,“如果沒什麼事,姑娘們都上馬吧。”
江淩見事成定局,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是讓沐知然注意安全,随後轉身上馬,動作熟練利落。
沐知然微歎了口氣,擡眸瞧見耗子朝自己方向跑過來。
耗子問她,“沐知然,介意我帶你嗎?”
沐知然正想開口說話,肩膀落下一襲白衣,下一秒,整個人被熟悉的冷香包裹,她偏頭撞進來者溫潤眸光裡,“月亮……”
“嗯。”沈清規攏了攏鬥篷,“我和你一起。”
沐知然昂了一聲,滿臉不解,一旁的耗子識趣,爽朗一笑,“沈小姐也會騎馬,那沐知然就交給你了。”
說完,人朝着江顧方向跑,仿佛剛才過來隻是為了完成任務。
不過也确實是任務,這下任務有人完成,耗子樂得自在。
“月亮會騎馬?”
“嗯。”沈清規颔首淺笑,“我教你上馬。”
“好。”
沈清規講得耐心細緻,沐知然聽得認真,不一會就知道怎麼發力上馬。
等人騎上馬,沐知然恍惚覺得有點不真實,還沒反應過來,沈清規也利索翻身上馬,圈她進懷裡,順勢攏了攏鬥篷,“你不會騎馬,不然側騎可能對你會好些。”
沐知然看着沈清規整理鬥篷的手,後知後覺意識到對方為什麼把鬥篷披在自己身上,遲疑片刻,“月亮,不冷嗎?”
比起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沈清規就着交領齊腰襦裙,看着單薄。
“不冷。”耳後傳來沈清規溫潤的嗓音,夾雜着淡淡的調笑,“這不是,抱着冬日暖手寶。”
“不……”話語一頓,她壓着聲湊近她耳畔,“現在是暖身寶。”
暖身寶……
沐知然倏地抿緊唇,将大部分臉埋進鬥篷,隻露出一對泛紅的耳朵。
巡遊隊伍很長,舞龍舞獅,鼓樂陣陣,拍胸舞,大頭娃,踩高跷,從村頭排到村尾,浩浩蕩蕩走過這個村淌過那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