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的小厮哀嚎起來,有護着傅明的,有跪地求饒的,還有扒着牢門鐵欄求衙役放他們離開的,屋裡亂作一團,喊叫聲在牢房裡回蕩個不停。
“奶奶的!都閉嘴!”
聽見屋裡的鬼哭狼嚎,衙役返回身來用木棍狠狠地敲了兩下欄杆。見臧六江縮在門前不動,他心裡疑惑,可想起師爺遞來的話,還是摸出腰間的一把鑰匙來給臧六江解了鐐。
傅明看在眼裡,心裡涼到了冰點,看來這狗屁縣老爺是鐵了心要緻他們于死地,今晚怕是兇多吉少了。
解了鐐,臧六江歪歪脖子,骨骼間發出一串噼啪響聲,待舒服了轉過臉去,一行人已經母雞護崽似的護着傅明躲在角落了。
“土土... 土匪!我告訴你!”
被擠在最前頭的小厮顫巍巍地指着臧六江,一張白淨的臉上寫滿了惶恐。
“我... 我們家在中原也是有大勢力的!”
見這土匪沒有撲過來一把掐斷自己的脖子,小厮壯了壯膽,卯足了勁兒放了句狠話:
“你還是老實些!不然我們老爺定帶人踏平了你們山頭!”
“我們人多!也不怕你這混世魔王!”
“你若是輕舉妄動,我們就和你拼了!”
“媽呀,他過來了!”
傅明被小厮擠着鑲進牆裡,終于在窒息前被臧六江從人堆裡刨了出來,他寬厚的巴掌上下捋了一遍傅明的胳膊腿,确認無恙後,重重地松了口氣。
多虧沒事,不然餘淮水又要跟着揪心。
傅明被他擰着胳膊,臉上露出一絲臨死前的釋然,他心一橫,朝着身後的小厮一揮手:“用不着你動手,我自己來,你們給我在這梁上搭根繩子,我一脖子吊死就行。”
“少爺!”
“不行啊少爺!我跟他拼了!”
這主仆情深的大戲還沒開唱,臧六江就趕緊掐斷了鑼鼓點,他一扳傅明的肩膀,正義淩然道:“舅哥,關大牢咱也不能輕生啊。”
“什麼?”傅明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他上下打量臧六江的打扮,雖說粗犷豪放,可也不像是個腦子不靈光的。
“我與淮水。”臧六江壓低了聲兒,怕被外頭的衙役聽見:“我們成親了。”
臧六江新媳婦兒見公婆似的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可他腳上還帶着鐐,實在不像個體面人家。
“... ”傅明一張臉由青變白,又由白轉黑,半晌才不确定地重複道:“你... 和餘淮水?”
“是啊。”
“你們兩個,成親?”
“千真萬确。”
“不可能!”
傅明一聲大喝,奮力揮開了臧六江攙扶他的手,腳下不穩,傅明叫滿地幹草絆了個跟頭,一夥人急着撲上去扶他,混亂裡還能聽見臧六江混在裡頭的那句:“舅哥你沒事吧!”
“你給我閉嘴!”
傅明恨不得脫下鞋來抽這不要臉的兩耳光,他一月前才帶出門的清清白白的三弟,轉眼就跟個彪形體壯的漢子成親了?
不可能!他傅明絕不相信!就是從樓上跳下去,就是關死在這牢房裡,他也絕不信一點!
“餘淮水人呢!”
剛剛氣昏了頭,傅明這才想起問餘淮水的安危,臧六江搓着手,有些讪讪地笑:“被扣在寨子裡了。”
“哪個烏龜王八蛋扣的!”
可不就是您嗎?
臧六江沒膽子說這句,跟着傅明罵了兩句朱有德,這才換來自家舅哥幾個好眼色。
夜風卷過空蕩蕩的府衙門前,一路刮上山崗,簌簌略過松柏枝丫,撲在了餘淮水屋門的門闆之上。
餘淮水體力不濟,叮囑過如何藏鹽後便被翠翠幾人趕來睡覺,他自知自己也幹不了多少重活,也不推脫,老老實實地回屋休息。
屋裡沒有點燈,也沒燒火,黑漆漆冷清清的,餘淮水摸索着點了蠟燭,屋裡才見了小小的亮光。
虎頭苗刀的刀鞘還在臧六江身上,精亮苗刀被餘淮水擱在床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餘淮水鑽進冰涼的被窩裡,屋内燭火跳動,靜的吓人。
許久,一隻手伸下床來攥住了苗刀,被子鋪開,厚實地裹上刀刃,一條不夠,床單、絨褥、外衣,一層一層包裹而上,終于是包的再沒了傷人的可能。
餘淮水将那刀橫在身旁,猶豫片刻。用力地抱住了層層被褥下的苗刀,一如抱住了平日裡會躺在身邊的那人一般。
長舒了一口氣,餘淮水終是沉沉地合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