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在朦胧的夢裡翻滾幾遭,餘淮水便在床上睜開了眼,他身邊裹着厚厚被褥的刀沒有一絲溫度,被窩裡還是一片冰涼。
餘淮水撐起身,摸摸自己隐約作痛的腦袋,聽屋外響起一陣喧鬧聲來。
窗外還是黑着的天,他應當沒睡多久,眼下醒了也睡不着,餘淮水打算去外頭瞧瞧。
從被褥裡抽出苗刀,餘淮水将刀身掖進腰帶,踩上鞋往屋外去,院裡人頭攢動,鄉民都抱着衣裳鋪了滿地,正中生了一人高的篝火,火舌跳動迸濺出大片的火星。
翠翠見餘淮水出屋,連忙扔下衣裳迎過去,臉上不無擔憂地問道:“淮水,你沒事吧?”
餘淮水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剛剛為了引王為過來讨酒,特意抿了些下了藥的酒釀進去,也虧了進肚的酒水不多,不然餘淮水現在就跟林大頭一般,躺在炕上一問三不知了。
“已經按你說的,帶了一隊勸酒的送他們回寨門前了,說是吃醉了酒,也給他們送了幾十壇去,眼下應該已經喝上了。”
餘淮水輕輕一仰下巴,示意自己知道。打開始他們就沒打算扣下衙役,那些到底是官府的官差,撕破臉面鬧起來總是不好的。
眼下主動将王為幾人送回,那些衙役才能安心喝下那些摻了藥的酒。
寨子裡存了不少蒙頭倒,夠那些人好好地喝上一壺,睡個好覺了。
鹽的數量太多,往外運一個不慎就會被發現痕迹,不如引開他們注意,把鹽在寨子裡好好的藏起來。
“那法子可行嗎?”餘淮水轉頭望向院内,大家緊鑼密鼓,沒有一個偷懶躲閑的。
“可行!”王家妹妹兩手濕濕的過來,她手裡正拎了一件吸飽了鹽水的襖子,很快便有婦人将衣裳取走,挂在篝火旁晾幹。
篝火旁支着幾座竹筒架子,上頭層層挂着吸過鹽水的衣裳,正騰騰冒着熱氣,一片水霧蒸騰。
“等水烘幹了,鹽就會留在襖子裡,任憑官府怎麼搜也搜不到咱們頭上!”
王家妹妹拍着一雙紅彤彤的小手,天冷,鹽水又沙,隻怕今夜大家都要吃些苦頭。
為了防止如李成那般在衣裳上留下鹽晶,每件襖子中隻能融小部分的鹽,否則明日搜查時難保不會被看出端倪。
餘淮水湊到近前去看鋪了滿院的衣裳,這些襖子大多是灰布麻衣,臧六江從不苛待手下與鄉民,雖說衣裳樣式單一老舊,也都是續了厚厚的棉花的。
虧了這些衣裳都是極厚的,才能飽飽的吸進鹽水。
也虧了衣裳的數量之多,這個方法才得以實行。
跟着忙了幾個時辰,餘淮水擡頭望向山邊,那裡隐隐見了白光,是天要亮了,一旁打瞌睡的小啞巴被他喊醒去牽大黑。
“翠翠,我來的時候晚,認識的人不多,答謝的事... ”
餘淮水摸出身上所有的銀錢來,偷偷地塞在翠翠手裡,蒼白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不能讓你們白白遭這趟罪,你隻當幫我個忙,替我跑一趟。”
“淮水.... ”翠翠也不推脫,收下了錢攥在手裡,臉上是一直沒有消散的愁色,她醞釀半天,終于是問道:“就非要下這趟山嗎?”
“要下。”餘淮水頸上支着的腦袋硬硬地點了點,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小啞巴已經牽了大黑過來,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大黑噴着馬嚏,一對兒黑亮的眼直勾勾盯着餘淮水腰間的刀。
“這事兒單憑咱們管不了,我得下山去找人幫忙。”餘淮水接過大黑的缰繩,努了努勁翻身上馬。
不會騎馬也是個大麻煩,待臧六江回來一定得好好學學。
“等衣裳烘幹了就按平日裡的習慣挂回櫥子裡去,記得一定把這院裡的沙土翻上幾遍,别留下痕迹。”
“不要與他們起沖突,也不要落單,安全才是上策。”
餘淮水又叮囑許多,翠翠一一應下,他這才一抖手中缰繩,在衆人目送中向寨子後山去了。
寨子後山背陰不見太陽,又少有人去,荒草生了半人高,草下還有積雪,大黑的蹄子踏在雪上走的不是很穩。
又一次打滑踉跄,大黑焦躁地甩了甩腦袋,餘淮水抱緊他的脖頸,看了看尚未亮透的天色,輕輕一扯缰繩示意大黑小聲些。
前頭見了火光,縣衙沒有放過這偏僻的寨子後山,就連小路都有派人把守。
餘淮水打起精神,拽着大黑緩步經過,卻見隻有一個年歲不大的衙役倚在一塊石頭下打着瞌睡。
地面散落着幾把長矛大刀,應是不止他一人在此,其他同僚大抵是被喊去寨門前喝酒了,這個小衙役怕是被特意留下看路的。
一人一馬慢慢趟過睡着的衙役,待離得稍遠些,餘淮水這才輕打馬鞭,飛一般的蹿進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