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可不像。”被搶回來的餘淮水白了臧六江一眼,顯然不信他這套說辭:“在官道上截商隊,要是被官府抓着,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這是實話,官道強搶可是重罪。
“縣裡那混帳東西才不管這些。”臧六江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東西,臉色有瞬間的變化,但很快又回到那副憨厚的模樣:“那不是看了你的身子,想要對你負責嗎?”
他臉上浮現出少年特有的青澀,濃眉星目,怎麼也瞧不出是個土匪。
餘淮水正暗暗感歎臧六江生的是好,便聽臧六江接口道:“誰能想到那麼白的身子是個漢子呢?”
挨了餘淮水一腳,臧六江也不惱,嘻嘻笑着替自己分辨:“而且那日,我們是聽村裡人傳山上有野狼出沒,已經傷着人了,我們收了村裡東西上山巡邏,大雪封了山路,這才走的官道。”
“啊,啊大!”兩人轉了一圈,見遠處有個小孩走了過來,手裡拽着一匹黑馬,正是被臧六江遣去牽馬的小啞巴。那馬高出小孩兒幾乎兩倍,卻異常溫順,甚至低着腦袋方便他拉着自己。
小啞巴挪過來将缰繩遞給臧六江,回過頭來扭捏的打量餘淮水,他嗯了兩聲,忽然朝着餘淮水猛鞠一躬,轉過身去撒丫子便跑,留下餘淮水一個人震驚不已。
“他是跟你打招呼呢。”臧六江拍着那馬的脖子,顯然是見怪不怪了,他一下一下捋着鬃毛,對着淩亂的餘淮水笑道:“下次你告訴他用不着,他就不會了。”
說完,他翻身上馬,對着餘淮水伸手:“來,媳婦兒,咱們下山!”
這是要兩人共乘的架勢,餘淮水抱着膀子瞧了一眼四周,心裡稍微有些芥蒂。
這認識不到兩日就拜堂成親,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如今要身子貼身子的共乘馬匹,實在....
餘淮水猛地一拍腦門。
對啊!還不知道名字呢!
餘淮水啊餘淮水,才與粗人呆了多久,怎麼你也跟着腦子遲鈍了!
這實在是意料之外的舉動,臧六江瞧着自己媳婦兒狠狠給了自己腦門一巴掌,吓得縮了縮手:“媳婦兒,你這是做什麼?”
餘淮水揉了揉自己腦門上拍紅的一片,這麼多年他都養成習慣了,霎時間想起點什麼,他便下意識地對自己腦門下狠手。
“咳。”餘淮水莫名地有些心虛,挺了挺自己的腰背,問道:“還不知道,該叫你什麼?”
臧六江脫口而出相公二字,這次有了防備,成功躲過了餘淮水的兔子蹬腿。
臧六江忍不住朗聲大笑,趁着餘淮水生氣沒有防備,伸出手捉住他的腕子猛地一拉,輕易便将他整人拉上了馬背。
托着餘淮水的膝窩替他正了正身子,正大光明揩了把油的臧六江揚鞭打馬,那大黑嘶鳴一聲,離弦的箭般飛奔出去。
速度實在太快,餘淮水還沒來得及開口罵一句,便被晃得一仰,用力撞在臧六江的胸膛上。
“土匪!”餘淮水罵了一聲,引得臧六江在風裡揚出一陣笑,他低頭湊到餘淮水的耳邊,獵獵風聲中高聲喊到:
“六江!你喊我臧六江!”
風卷着名字刮進了餘淮水的耳朵裡,讓他狠狠地記住了。
下山的路上沒有積雪,早已被土匪收拾幹淨了,規規矩矩地堆在土路兩旁。
有幾個穿着灰布棉襖的小孩在雪堆上爬上爬下,通紅的臉蛋上挂着鼻涕和傻笑,凍紅了一雙手搓着雪球,尖叫笑罵着彼此追逐,叽叽喳喳的好不熱鬧。
餘淮水趴在馬脖子上抓着馬鬃。
他沒騎過幾回馬,從前傅聰傅明帶他去馬場,他大多時候都縮在棚子裡看他那幾本書,對這項傅家兄弟樂此不疲的項目不感興趣。
臧六江摟了一把餘淮水讓他直起身子來,冷風呼嘯,刮的餘淮水耳朵都發了紅,吹得他透不過氣來。
“擡頭!往右看!”
臧六江趴在餘淮水的耳邊喊着,用手替他掩着口鼻,又怕他壯不起膽子補了一句:
“别怕!我摟着你!”
餘淮水應聲轉頭望去,視線越過幾棵松柏,下頭便是陡坡。
眼前豁然開闊,成片的松柏匍匐在下凹的山谷之中,霧凇浩蕩一片銀白,凝聚的寒霧被風吹得緩慢湧動,一眼望去恍若仙境,不似人間。
餘淮水登時被這般壯闊的景緻鎮住了。
傅家從前帶他看過雪景,在茶樓裡聽着小調,在四方的窗裡看雪花飄落,院裡小樹翠竹,是規規矩矩又精緻的美。
他沒見過這樣大的雪,也許有過,可他從未在意。
臧六江聽見懷裡的人說了什麼,可是風聲與馬蹄聲太大,他沒有聽清。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餘淮水側頭揪住了他的襖領,高聲道。
“我姓餘!叫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