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大雪飄零,山路上一匹烈馬疾馳而過,快的如墨色溶于水中,風卷着雪如刃般獵獵刮過。
這般速度若是掉下馬,就隻能閻王殿裡走一遭了,可馬上的人卻絲毫不懼。
那人揚起頭來,雪花簌簌砸在那張年輕俊秀的臉上,他隻好眯起眉眼隔去風雪,颠簸下他的黑發四散風中,發絲卷過左耳一隻金圈,折射出熠熠光彩。
緊随身後的土匪都看得心驚肉跳,馬上那人卻隻專注在前方奔馳的黑點上。
那是一群野狼。
“大當家!你慢些!”後頭不知誰高喊一句,終究是沒追上前頭狂奔的一馬一人。
“媽的!臧六江不要命了!”有人玩命策馬,氣喘籲籲地罵道。
“大黑!”臧六江一拍身下黑馬,那馬竟又加快幾步,極快地拉近到狼群身後。
接着,臧六江竟一踏馬鞍,整人淩空而去,離弦一般飛身掠過狼群,滿地白雪被他刹地揚起,狼群之前爆開一團雪霧。
臧六江刹停在地,一摸腰間佩劍,對着面露兇相的狼群咧出一口帶着狠勁兒的牙。
“跑啊!”
在這隆冬的天裡,這般不要命的烈性男兒,也隻會是臧六江了。
臧六江打小沒有爹娘,自記事起他便是村裡的小乞丐,鄉裡鄉親都說他是爹娘鬧饑荒扔了的孩子,命不好,估計沒兩天可活了。
那時動蕩,朝廷不穩,大家都縮衣減食,自己的日子都沒有盼頭哪有餘力去收養一個孩子。
不過雖然村子不大,也不能眼看着一個孩子餓死。
臧六江就這樣在村子裡東讨一口飯,西喝一碗水的活着,要是哪天讨不着飯吃,就去山上挖野菜刨樹根,勉強填飽肚子就回破廟裡呼呼大睡。
終究是臧六江命不該絕,一個死了兒子的奶奶收留了他,給了他吃住,終于不用在村子裡流浪了。
原來他沒有名字,奶奶喊他柱子,那是她那短命兒子的名字。
柱子去幫人建房子,被一根柱子砸死了。
臧六江頂着柱子的名字,一直陪着奶奶過日子。
安生日子過了幾年,村子就遭了土匪,這幫土匪不殺人,不搶妻女,隻是每家搶走了一袋糧食,打了字條說來年一定雙倍奉還。
隻可惜奶奶沒等到土匪來還糧,就先去了。
臧六江沒錢打棺材,又不想把奶奶草草掩埋。
後山上有不少野狗,若是不用棺椁,前腳剛埋了人,後腳那幫畜生就會刨墳的。
他想起那幫土匪,從炕席底下翻出來一張草紙,紙被熏得黑黃,隐隐約約印着那幾個字,他把那紙條攥的死緊,連夜上了山,給那土匪頭子磕了三個響頭。
“我不要米,也不要錢,我這條命給你,求你給我奶奶一副棺材,當牛做馬,我無怨無悔!”
那土匪生的極壯實,對着瘦成一把骨頭的臧六江朗聲大笑,從正中的椅子飛身而下,一把就攙起了瘦弱不堪的他。
“好!是個重情重義的小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臧強的兒子!”
然後臧六江就有了他自己的名字,還有了五個各自沒有血緣的哥哥。
土匪山上有個瞎了眼的老頭子,會摸人手相,掐指一算說臧六江五行缺水,得取個有水的名字。
土匪們湊在一起商量了幾天,覺得既然缺水,那就得名字帶水,一拍闆:“就叫六水吧!”
可這麼喊了兩天,臧強覺得不夠霸氣,嚷嚷着我臧強也是見多識廣,哪能讓我的兒子叫這樣小氣的名字,便改了叫六江。
臧六江覺得挺好,比他大哥叫臧大樹強。
又過了幾年,臧強一心追求快意江湖,撒手便下山去了,土匪頭子傳給了他大哥。
沒過兩年,大哥喜歡上了山下的姑娘,姑娘家裡一聽大哥是山上的匪首,怎麼也不肯嫁,大哥便直接拿了錢财下山開鋪子去,土匪頭子又給了他二哥。
二哥打小身嬌體弱,當了幾天就撂了挑子,說自己身子不濟受不了這幫子老大粗每天一驚一乍,甩手把位置給了他三哥。
他三哥倒是挺粗壯一個漢子,可惜命不好,帶着土匪上山打獵,一腳踩進熊夾子裡,直接就瘸了,心裡知道無法把這份事業繼承下去,又給了四哥。
四哥封建迷信,堅信是土匪頭子這個位置克人,幾個哥哥都不得善終,打死也不上位,正打算給五哥時,他五哥已經收拾東西逃之夭夭進京考試去了,屋裡留了一張字條:勿念!
這父親的祖傳土匪大當家之位也不能扔了,兄弟幾個一合計,連哄帶騙地把打小習武的臧六江攆上了匪首的位置。
後來,臧六江幫襯百姓,也在山下開了幾間鋪子,包了幾塊田莊,把土匪寨子裝點得像個大戶财主,兄弟們不缺吃穿也有活幹,自然不會出去作惡。
冬日裡有那不長眼的野獸跑下山為非作惡,臧六江還會帶人如今日一般巡山。
但今天,臧六江做了他人生得第一件壞事——他偷看了一個姑娘換衣裳。
說是偷看其實也是無意撞見了,近日村裡總有人來報信,說林裡有狼群出沒,雖說還沒傷人,可總是讓村民心驚膽顫的。鄰裡和睦,臧六江自然不推脫,領着一隊人馬日日圈巡,已經打了幾隻狼了。
他那時尿急,鑽進了林子解手,剛痛快了一轉身,隻記得白花花一片和那張羞惱的俊臉,他飛一般的鑽進了樹林,身後隻有叫罵追來:“再回來打瞎你的狗眼!”
等他從樹林出來再回頭,已經不見人了。
“大當家。”走投無路的狼群被土匪圍剿的四散開來,有一半丢了命,還有一半趁亂鑽入了密林之中。
收獲頗豐,土匪喜氣洋洋提着死狼去臧六江跟前邀功,便見他正摸着大黑出神。
“大當家這是怎麼了?”
“剛剛去解了個手,回來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