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勇猛無畏、殺伐不斷,祝魏砍下的腦袋也是給他的。年前她升到了雜号将軍的位置,往後再升可不靠這個方式了。既如此,倒不如将這些禮物送給旁人。
不知過了多久,場地隻剩下敵軍屍骸,所有人終于松了口氣,開始沖着屍首又一輪忙活。
血污飛濺,弄得祝魏髒污不堪,甚至将她半張臉覆蓋,那隻沾染血水的眼睛也睜不開。她隻好停在一旁擦拭血迹,另一隻眼還留心着四周情形。
清算完成,南宮漠怅然若失來到她身邊,垂眸道,“我很羨慕與玦。”
祝魏一隻眼還閉着,另一隻眼驚奇地看向他,目光詢問。
南宮漠就靠在她身邊的牆上,壓低聲音,“方才的情況與玦早已心若止水,可我看來實在危險至極。殺掉那些活生生、甚至流淚求饒之人,看着周圍滿地殘破屍骸,同樣折磨身心。”
“與玦身上這些血迹,幾乎都是替我處理視野死角的敵人時,才弄到身上的吧?若今日隻有我,或許早已重傷乃至……”他蹙着眉未再多說,對自己的表現相當失望。
祝魏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内心感慨文人雅士果然是琉璃美玉般晶瑩剔透又敏感多思……有時候也令人頭疼啊。
她想了想,冷靜道,“來到此地,你且抛開殺人以外的所有念頭,不必在意自己是否狼狽不堪、是否被人照顧、是否險象環生,隻看結果就好。”
她目光冰冷,“我來戰場就是來殺人的。戰争本就是兩國士兵互相厮殺,多殺敵軍攻下城池才能達成目的。戰場上殺得少了,往後糧食不夠養不起還得繼續殺降……是以不必留手,殺掉一切擋路之人。”
南宮漠心有震撼,摸了摸劍柄,快速收回視線。
祝魏又補充,“曾經為救我而付出生命的可不止一人……流景這般天才名士,如今的思緒不過是因初次來到這樣野蠻之地,待适應後,流景定能成為骁勇善戰、令人敬仰的大将軍的!”
南宮漠看着那雙眼睛,無聲點頭。
“報!賊軍又來了!”負責觀測的兵卒連忙高喊。
祝魏收起帕子,面無表情拔劍,仔細聆聽後又朗聲道,“停!所有人退至城門後,關城門!”
奔跑間她向南宮漠随意解釋,“來人不超過二十個,不像進攻的!”
城門緊關,兵士又換了一種埋伏方式。登至高處,祝魏拉開弓箭,眉頭緊鎖注意着前方動靜。
不多時,一小隊人馬速度不慢地沖着他們而來。為首之人一手高舉着令牌,遠遠地便口中大喊,“莫要攻擊!莫要攻擊!”
——這聲音她聽過!祝魏一驚,忙辨認來人面龐,定睛一看,來人皆是夜朝軍士。
見他們還敲着鑼,祝魏放下弓箭忙道,“什麼情況?”
傳訊兵卒依言停在箭落下的位置附近。他友好地笑,“賊首周妄已叛離南星,此戰終了!大帥有令,公子快領兵折返吧!”
……啊?
衆人皆大吃一驚,随後興奮起來,戰争結束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
夜色沉沉,這一日發生的事情實在精彩。
接二連□□轉,所有人都未預料到。南宮漠也聽過這個周妄的可怕名聲,未想到他居然會背叛沈耀。
門簾又被掀開,這次來人是南宮徹。
“還沒休息?”他從容坐下,看着對面愕然的孩子,又瞥到桌案上擺放的兔絨手套,開門見山,“你認為二公子如何?”
南宮漠不明所以,便坦誠道:“自然很好。與玦武藝無雙,對我百般照顧,我們已經結成友人。”
“你應當還記得兩年前她是如何殘害兄弟的,親手打碎七公子的小腿……性情之冷酷令人心涼。一雙手套便能将你賄賂了?”南宮徹微微皺眉,“殺死兔子,剝皮鞣制……于她而言,兔子與那年幼的兄弟有何區别?你能确定自己不是那隻兔嗎?”
祝魏是有一副好皮囊的。那日林間,她含糊不清的言語令南宮徹以為她想要養隻小兔。
一瞬間,柔軟乖順的動物仿佛弱化了此人的冷血薄情形象,令他以為這也是個普通的、可能有點冷硬有點偏激但還可以糾正的小孩子。至少擁有與年齡相符的童心與愛心。
——結果她轉頭就殺了兔子,也磨滅了南宮徹對她的微妙期盼,令他更加确信不能讓自己孩子和她厮混。
可南宮漠難以接受他的說法,“……恕我不能接受。二公子昔日所為不過反擊之舉,難道因為一件錯事,便要将她全盤否定?這隻是手套,隻是兔子,而無與其他無關!”
他實在困惑,忍不住說出了冒犯之語,“兩年前我便想問了,為什麼父親不喜歡她呢?是因為李蒼将軍?”
“罷了,我知你如今正在興頭上。唉,你且提防她吧。”南宮徹安靜看着對面的孩子,并未生氣。
他捏捏眉心,卻也不好說明——那是一種直覺,不安與心驚,令他無法放下對祝魏的戒備心。千言萬語,他隻得最終告誡,“我隻希望她對你說什麼時你要三思,若覺出古怪,可來找我!”
他來去匆匆,很快離開。
南宮漠面無表情,内心卻泛起波瀾——他想起二人這段日子的點點滴滴,想起祝魏對他的百般關切。
不論如何,他都想順從自己的心意,留在祝魏身邊。兩年前已經錯過了一次,往後再也不要錯過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射到那雙手套上,忍不住目光柔和地微笑。或許她當真是個冷心之人,可那不代表她對所有人都薄情——至少她是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而他也喜歡她在乎自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