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心照不宣笑了起來。

又有公子拍拍胸脯，慶幸感激，“若非七公子提前告知，我等便要在這山溝裡受苦五日了！”

祝琢似乎心情不錯，換個姿勢盤腿坐着，笑着多說了些，“還是感激父皇吧。昨日我進宮請安時無意問了問，誰能想到父皇竟直接告訴了我這個變動。”

而今日一看，竟隻有自己得到了這個消息，帶着充足補給和大量仆侍而來……真叫祝琢驚喜。若早知父皇如此寵愛，他也不會心存忌憚，隻敢帶着些家丁過來教訓人了。

衆人談話氣氛愈加融洽，有人早已憋了許久，趁機發問，“七、七公子，我這人一向膽小，不得不提前問些掃興的話。”

迎着祝琢投來的視線，他弱弱道，“待會兒您抓了二殿下後……要做些什麼呢？若是太出格，隻怕其他公子會借機發揮啊……兄弟不睦、痛下狠手傷人，恐怕必會成為難以洗脫的污點了……”

祝琢勾唇，思量片刻，言笑晏晏道，“唉，汝何須多慮？如今天時地利皆占據，我不過略微出手教訓，叫她不要存着不該有的野心就好。若她肯乖乖就範，我未來還要和二哥繼續做好兄弟呢。”

“何須出手傷人？寒冬臘月，這河水冰冷刺骨。縱她習武，可隻要将她扒光了沉河裡多泡上一會兒，不用半個時辰，就能落下病根了吧？”丁晝道，“事後給她換上幹爽衣物，便沒有任何痕迹。”

他頓了頓，望着衆人，“她若乖些，第二日就能送她去就醫，往後也就身子骨弱些。可若冥頑不靈，哼，也能讓她半死不活、留一口氣等着一命嗚呼！”

衆人了然——說到底這祝魏的價值就是武力，身子廢了如何從軍奪得功績？便也再無威脅。

……生死攸關啊。不願再聽，祝魏比劃手勢，祝葉立即跳下。

祝琢大驚，連同周圍的其他子弟也慌亂起身，厲聲責問。祝葉卻不言語，拔劍就沖過去開殺。霎時間人群混亂，祝魏瞅準時機接連幾箭殺死試圖抵擋防禦的護衛們，将場面弄得更亂。

高處的箭仍在不斷射出，丁晝等人忙擡頭四處張望，焦急搜尋。當箭羽咻地劃過他眼前眉骨與鼻梁夾角的位置時，丁晝倉皇轉頭，還未來得及指明方向，便被身邊更大的聲音吸引。

“殿下！”“七公子！”

隻見祝琢被一人打暈扛起，快速消失不見。隻來得及看見倉促一眼，所有人卻都不會認錯——來人正是祝魏。

祝魏的箭矢已經射盡，而在場的護衛們早已成為了一具具死屍，遍地殘骸，景象恐怖猶如地獄，血腥氣濃得令人作嘔。那些公子們早已忘卻了在太學習得的劍術本領，如墜冰窟、瑟瑟發抖，連逃跑也做不到了。

祝葉自然不敢殺他們，一個個打暈綁緊塞上嘴巴後，他總算能伸個懶腰，往回走去準備牽馬了。

*

……好黑。

身下是颠簸的馬車，他似乎在行進的途中。祝琢頭痛欲裂，睜眼時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狹小空間内，渾身被綁縛着，動彈不得。

他微微掙紮，一隻手如鐵鉗般箍住他的下颌，痛感強烈，他疼得呼出聲，下意識問，“什麼人？”

一路上祝魏一直在黑暗中靜靜觀察着他，也不吭聲。思緒錯雜，她摩挲着手上的短刀，遲遲未動手。見人醒了，她勾唇不帶笑意，“我親愛的弟弟……我遇到了點麻煩，幫幫我。”

說着，那隻手卻漸漸下移，緊緊鎖住他的脖頸，一點點加大用力令他說不出完整話語。祝魏俯身逼近，擡腿壓住他的身軀，殺意與理智糾結，猶豫再三，她又一次頓住。

待察覺身下之人抵抗強烈，漸漸不能呼吸時，她總算做出判斷。祝魏放開掐住他脖子的手，冷笑一聲，“方才你是想先動手吧？我這人沒什麼氣量，現在要報複回去了。”

祝琢尚在大口呼吸，對她的話毫無反應。

祝魏收回短刀，一手緊握住祝琢的一條腿，另一手握拳擡高，最後道，“有點疼，你可以喊。”随後毫不廢話，鐵錘般的拳頭重重砸在那條小腿上，一下又一下連續不斷。

突如其來的巨大痛楚令身下之人爆發出不成形的激烈叫罵聲，祝琢拼命地抵死掙紮卻徒勞無功，可那刺骨的痛感令他頭腦快要變成漿糊，隻知絕望地呼喊大叫。

沒多久，祝琢滿臉淚水疼的昏厥。祝魏停手，謹慎地摸了一遍，确定那條小腿已經軟爛濕黏、絕無醫治可能，才總算長舒口氣，将人解開束縛放到更裡面的榻上。

事已至此，祝魏沉着臉掀開車簾，沖着駕車已久的祝葉道，“做完了……換我。”

外面是荒山野嶺，他們搶了輛祝琢的馬車，正在快速趕往洛陽。

*

抵達洛陽時，已是四更天。

宮内，燈火未熄。

祝武坐在殿内，似乎在看着羊皮卷，又似早已神遊，久久不動作。

寂靜無聲的空蕩殿内，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常年服侍的老宦官緩步上前，手中端着溫熱的醒神茶，近身後目光心疼，語氣擔憂，“陛下昨夜便一夜未眠，今夜夜色已深，您又這般操勞了。”

祝武回神，瞥了眼他，“……無礙。”他目光複雜地喝着茶，再不言語。

宮門外。

祝魏接過仍陷入昏迷的祝琢，看了眼祝葉，面無表情卻語氣堅定，“不論如何你都要繼續在軍中。”若她此番折在這裡，祝葉便是她往後的依仗了。

多說無益。祝葉道，“我隻等你到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