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徹微蹙眉,不自覺語氣嚴厲了些,“太子尚在,誰敢不尊孝悌,言以下犯上之事?二公子今日言此,莫非這仇怨便是奪位之争?”
“怎會如此。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我定然奉阿兄一人。”
祝魏眨眨眼,示弱,“所謂結怨實乃太學子弟間的小小鬥争。隻是奪位之事事關重大,隐約覺出便令我惶恐。加之旁人之心我不可知,這才來匆忙向徹世叔請教。”
南宮徹神色稍霁,“二公子不必擔憂,其他公子也都是些小孩,日日受到大儒的諄諄教誨,心思良善。若公子受到苛待,待我告訴那掌管太學的禮官,令他叫這些混小子好好道歉!此事必能圓滿告結。”
祝魏擡袖悄悄擦了擦額角汗珠,擰着眉又試探道,“可倘若這當真是天大的事,我欲邀您與我一同前去……徹世叔意下為何?”
“對,那些教書先生們多文弱啊,哪能和徹世叔這樣的大将軍比?”祝葉也忙笑着附和。
——内心越迫切言語之意越純粹,掩藏的野心就這樣輕易暴露,對面的年長者心若明鏡,早在對話最初便一眼看穿。
南宮徹食指輕叩桌面敲擊,目光如炬,并未挑明,“哎,說來說去那不過孩童間的玩鬧,我又哪好插手呢?請勿憂慮過甚。若當真事态不妙,我再向陛下禀明也不遲。”
心知無望,祝魏抿唇,擡眸道,“好。天色已晚,便不打擾徹世叔休息了。”
二人恭敬行禮,轉而離開。
*
街道空無人煙,唯有月光與來時無異。二人心灰意冷離開,落寞向前走着。兩個身影時而疊在一起,時而微微分開,不斷前進,影子拖出去很長。
祝魏心煩意亂,“要不明早,不,一會兒和父皇招呼聲換匹馬就出發吧,我們回大營!”
——與祝琢繼續耗下去,隻是徒勞令她煩憂。說到底她不能拿這個七弟怎樣,隻能用盡全力抵擋他的攻勢,令自己不被傷害而已。她什麼都沒有,事情鬧得越大對她越是不利。倒不如當逃兵,暫且丢臉一回。
祝葉一路認真看着她,此刻忽然笑了出來。
“怎麼了?”祝魏轉頭看他,不明所以地與他對視,微微氣憤,“與柊覺得這做法不好嗎!”
祝葉目光柔和,“不。”他的目光一點點振奮起來,“與玦還記得嗎?”說着,他移開一段距離,輕哼樂曲,踩着邯鄲的舞步在月光下緩慢展示。
熟悉的一切,截然不同的夜晚。祝魏深深記得這歌舞,一瞬便理解了他的意思,懸了一天的心在此刻好像總算被人捧在懷中,變得安穩些。
心中感慨,她看着努力讓自己情緒好些的至親兄弟,總算真情實意笑了出來。
她輕啟唇吟唱,柔和的歌聲漸漸傳出來。祝葉一手牽着馬兒,與她同唱着那哀傷綿長的曲子,兩個身影緊緊挨着,走在回去的路途上。
縱使無功而返,那份壓抑情緒卻總算宣洩出來,月光似乎也變得溫柔。
*
歌聲舞步的安慰讓她有了觸底反彈的勇氣,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祝魏與祝葉同塌而眠,床榻寬廣,二人中間的距離甚至能再睡一人。
她側身躺着,注視着對面之人,目光炯炯,“今晚,不,這些日子裡我們的舉動,除了那些确切參與的公子及其黨羽,以及那些壁上觀的朝臣世家們,還有一人也在觀察等待着我的舉動。”
“與柊,父皇他的想法,我尚不明确。如今其他路都走盡了也不見未來方向,便隻得返回來試探這最為危險、卻也最為重要的人心中所想。”
祝葉略微思索,道,“你想要怎麼做?”
“說到底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最有力的靠山也隻有他一人。”祝魏壓低聲音,“雖然不能确定他的态度,但如今我别無選擇,必須要用自己的反擊行動逼他給一個表态,以此确定父親對我的态度。”
她笑得有些疲憊,“是啊……逼迫他出面。我将會兵行險招……生死一念,這或許不如直接逃跑要好。與柊,你要做好準備。”
祝葉握着她的手,笑着一字一句道,“沒什好怕的,頂多一死。不論前路如何,我們一起。”
“……好。”
祝魏目光沉靜,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地向他說起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