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食物可比那窮鄉僻壤的要好太多了。
“哎呀,這麼些年長兄久久不回來,真不知我的書信究竟送到沒!”弟弟東方盈此刻坐在他身側,看着他真是又感慨又歡愉。
他忙完公務下朝回來時正遇上從酒樓回來的東方秀,短暫驚訝後随即就笑着迎上他,二人暢談許久。
東方盈是東方渺的親生子,這些年被認真教導撫養,愈發優秀。
隻是與他相差十歲,不算一輩人,沒有太多利益沖突。他前年入仕,但年幼,一無資曆二無美名,東方渺為将他留在洛陽費了些功夫,上個月剛升到了斡官丞官位。
離家前,東方秀便是個嚴謹不苟、耐心和善的兄長。隻要家中小輩前來請教,他都能諄諄教誨,循循誘之,令聽者受益良多。故他離開多年,家中人仍對他念念不忘。
東方渺闆着臉,訓斥自己忘了分寸的幼子:“亓瑾,食不言寝不語!”
而後東方秀微笑着搖頭,擡指擋在唇前示意弟弟噤聲。
無人幫他,東方盈撇撇嘴,隻能老實遵守這個一向觀念陳舊、顧慮良多的老古闆定下的森嚴家規。
還沒吃幾口,負責傳喚的仆人忽然神色匆匆跑來禀報,“衛将軍帶着一隊兵衛到訪,說有要事嚴查,需即刻相見!”
東方渺眉頭一皺,放下筷子看向衆人,冷靜決斷,“亓烏和我一起過去,其他人繼續吃吧。”
衛将軍即祝葉,此人乃是當今陛下的養子,年少有為,多次戰役中取得不小功績。目前看來他雖與二皇子交好,卻也沒有落下與其他人間的關系,八面玲珑,讓人挑不出過錯。
——東方秀剛回來,令他先和這人打個照面倒是不錯。
東方秀自然對他的盤算心知肚明,一路安靜跟上叔父的步伐,向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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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終于來了,東方大人。”祝葉面色從容,見他們過來後起身行禮。
……這話間态度令人不明來意。
東方渺看着他,“方才尚在用膳,叫将軍久等了。”他環顧四周細細打量着祝葉帶來的将領,心中更是疑惑,“不知前來有何要事?”
祝葉看向東方秀,目光審視,“事關令公子的立場問題,更關乎大夜安危,接到傳令後我不得不馬不停蹄而來,當真多有得罪了。”
東方秀一僵,快速反應過來這又是那雙弟子稱呼招緻的麻煩。
祝葉微微側目,示意副官将調令遞上。東方渺接過卷宗,上面蓋的赫然是衛尉的印玺。
“若當真有冒犯,隻能請您多擔待了。”他看着東方秀,“我這人啊,多年來和那些南星兵卒在戰場交鋒,對這些人真是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自然對涉及通敵叛國的問題,忍不了分毫!”
他随即看向面色不好的東方渺,莊重行禮,“望禦史大人海涵。”
東方渺沒回話,将卷宗遞給東方秀。東方秀眉頭緊鎖,接過後靜靜查看其中内容。
——卷宗記載了他這些年去求學間發生的事。有人故意引導,将沈容這些年間的言辭行動聯系到東方秀身上,樁樁件件,為他編織出“舉棋不定、兩邊下注”的罪名,這罪責可大可小,關乎他最在乎的名聲。
坦率說,暗地裡實打實兩面逢迎的人也不少。近百年交戰仍乾坤未定,兩國間人員流動盤根錯節,重利無義的權貴們又怎麼可能将自己綁死在一棵樹上?不過有些話搬到台面上,就能引導風向、激起民憤,成了黨同伐異的不二利器。
……可他今日才剛回來,哪裡樹敵了?深思熟慮後,他暫且還不能斷定幕後之人的身份。
東方秀輕歎口氣,笑容無奈,“秀自認襟懷坦白,願随大人走一趟。”若不配合流程,反而更容易被扣帽子。向叔父告别後,他順從地走到門口,轉而看向祝葉,“請帶路吧。”
覺出一絲不對,東方渺起身,“慢着。陛下恐怕明後兩日便能回來,今日之令又是何人下達的?為何這樣急迫,大晚上就過來抓人?”
祝葉道,“事有輕重緩急,不容耽擱。這是太子允下的,一切都記錄在冊,大人大可放心。”
行至府邸門口,更多的士兵自方才起便停留在此處等候,吸引了些許百姓駐足觀望。
東方渺目光複雜,最後懇請,“我兒奔波多日,如今剛一回來就又要出府。他一向性情溫和、講信修睦,諸位同僚按律行事,卻也不要太過粗暴急迫,莫傷和氣。”
“這您可不必多慮。”祝葉笑了笑,望着二人語氣玩味,“令為太子所下達,但今晚行審之人乃是二殿下……二公子一向惜才。”
東方秀笑不出來了。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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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車架一路行至祝魏的行宮後,東方秀心中徹底明了。
好一個祝與玦。他還以為繞路就能避開些這瘟神,結果倒是讓她搞了這麼一出,令他逃無可逃,一路誠惶誠恐的硬生生被帶到了她面前。
祝葉走到馬車旁,輕敲車廂,“先生可以下車了。”
感慨無用,前方還有豺狼虎豹等着他呢。東方秀随即掀開車簾,卻一時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