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理會崔皓月的挪揄,“崔清婉”眼眸低轉,說起話來還維持着方才的和氣。
“人年歲一大,總想着為兒孫考慮,這我也是明白的,隻是您大可再求一條出路,何必非揪着安雅小丫頭的不放呢?再怎麼說,她也是您的外孫——”
“哎呀,娘子大人,您還是沒全明白老身意思!”
見清麗娘子意欲說和,老妪急得在原地跺了下腳,正巧身邊男娃因無聊踢着石磚玩兒,她拉下臉朝男娃後背拍打幾下,轉瞬又盡力堆起一張谄媚笑臉。
“老身嘴笨,也不認識幾個字兒,說起話來是糙,有不中聽的地方娘子大人可多擔待些……其實娘子大人的事兒我們鄉裡人也是聽過零星半點兒,我們隻道是娘子大人柔順心善、有福神庇佑,才遇難呈祥……”
感受到緊挨着她的侍女因她所言而眉眼柔和了一些,老妪也松了一口氣,她轉轉狹小而精明的眼珠後繼續開口。
“您說看重老身外孫兒伶俐,但我今日帶來的娃娃是她堂兄弟,更是差不了,隻不過年歲尚小,有點怕生。待娘子大人您将養上幾年,他必定能換個模樣,和世家公子哥兒差不了多少。”
“将養幾年?”
說話的是崔皓月,他打量幾眼那男童,又看看自家四姐,最後帶着冷意的笑看向老妪。
“我記得安雅隻是來我們崔家病坊做工,也不曾簽下身契,您怎麼會想要讓我四姐養你孫兒?我可覺得我四姐有我這麼一個弟弟就夠了。”
許是有兩三人的阻擋,老妪并未看清說話男子的神情,她隻是偷瞄了一眼對方穿着,而後又換上恭維之詞。
“不愧是娘子大人的兄弟,小郎君果然氣度不凡,能得見郎君這樣的人物,老身真為方才之言羞愧,老身不敢奢求,隻要孫兒來日能得郎君十分之一的模樣,老身就死而無憾了……”
“誇耀我最無用,不說清你的目的,你可别指望能為你的孫兒謀取到半點前程。”
崔皓月眯起眼睛,語氣不善。
“我四姐性子柔順,總有歹人想仗勢欺人,若你今日敢得寸進尺,可别怪我無情。”
“郎君這是說哪裡的話,娘子大人心眼好,我們愛戴還來不及呢,怎會得寸進尺?”
“收起廢話!”
“是是。”
老妪畢恭畢敬,笑得越發谄媚。
“其實老身也是為了娘子大人考慮,娘子大人已是離婦,身邊再無陪伴之人,膝下無兒女,想必日子也是苦悶,娘子大人不如收老身孫兒做義子,既合娘子眼緣,又能調教着幫娘子打理家業,還能挽回桓王大人的心……”
“放肆!”
“癡心妄想!”
“你真是老得不省事兒了!”
接連的呵斥聲一下打斷老妪,連她身邊的男童都懼色更重。
老妪顯然沒搞明白為何方才還和善的崔家人怎麼突然變了臉色,她原本對這趟出行很有自信,以她的想法,是個成過婚的女人就該樂得接受,怎麼她能被這麼對待。
“這……要是娘子大人不滿,把這孩子改成‘崔’姓也是能的……”
“能什麼!我家娘子需要你所謂的好心嗎?!”雲岫怒喝。
“娘子大人沒有兒子,這才被廢棄,老身都是為了娘子大人考慮,娘子大人貌美柔順,再添個養子,桓王大人會回心的……”
老妪嗫嚅着準備再辯解幾句,她身旁的男童卻因為驚懼藏在了老妪身後,七八歲的孩子并不是什麼都不清楚,但也不至于完全了解大人間的利益勾當,他隻是下意識想要逃離。
“大母,不要在這兒,我們不是要去找雅姐姐嗎……我們走吧……”
“聽話!大母這是為你好!你沒看到娘子大人多麼溫柔嗎?再說不能好處都讓那個丫頭片子得了,之前大母怎麼交代你的?快和娘子大人說!”
老妪拉拽着男童想要再次跪拜,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姿态。
明明被鬧劇煩得心焦,可“崔清婉”卻在面上沒有太大情緒波動,她像是早就預料到一樣,冷着臉朝不遠處觀望的門子們招招手。
看到兩三小厮走來,還不等“崔清婉”開口,崔皓月先是不耐煩地下令:“都驅出去,往後不許她們靠近府門半步。”
“喏。”
“喏。”
小厮們的職責就是守着府門,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這時聽到吩咐,動起手來也是利落,三下五除二便把還在讨好的老妪圍趕着驅了出去。
朱紅色的側門再度關閉,隐隐聽見府外有一隊人馬趕來,許是察覺到動靜的桓王府府兵吧。
而在斥責聲中自然還夾雜着老妪沙啞的讨饒。
“娘子大人——你無兒無女,往後可怎麼辦呀——老身是真心擔憂娘子大人啊——娘子大人我孫兒比那丫頭強多了娘子——”
……
“吩咐下去,驅趕即可,不要傷了這祖孫二人。”
盡力忽視外界幹擾,“崔清婉”向身邊人囑咐這麼一聲,見晴眉前去囑咐,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閉緊雙唇,沒有再開口。
沉默良久後,她終是輕歎一口氣,而後一字一頓地說道——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