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沉默許久的“崔清婉”突地冒出這句話,惹得崔皓月滿臉疑惑。
崔皓月三步并兩步走到她身前,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又晃。
“不應該啊,之前面對醉漢還能鎮定自若,怎麼見一老婦就失魂落魄成這個模樣?莫非是剛剛被下咒了?晴眉,都怪你沒上前去,單雲岫一個擋不住我四姐。”
剛囑咐完門子的晴眉才将将走到幾人身側,一聽到四郎君這般言語,她茫然地愣了愣神,接着不安地向雲岫看去。
“啊?雲姐姐……”
“既是郎君教訓,就好好聽着,下次你我得護緊四娘,不能讓這種宵小之徒再有近身機會,另外——”
雲岫話語一頓,轉而朝“崔清婉”一施禮,接着俯身輕言。
“四娘,可要我派人給安雅家一些警示?”
如大夢初醒般,“崔清婉”的目光閃過一瞬沉痛,她的臉上也浮現出近似于某位熟人的苦笑:“不必,此事與安雅家無關,不必驚吓他們……阿月!”
“怎麼?四姐有什麼事?”崔皓月湊近些,和着眉間痣,一張俊臉怼到對方面前。
“就先不叨擾曲娘子了,我們換個時辰再去。”
“成,四姐怎麼安排都成,那四姐現在想做什麼?”
“帶我去個清淨的地方吧,不要再靠近門牆,我總會惹出這些事端。”
“惹就惹了嘛,四姐怎麼還為這個難過,之前怒斥杜玉姿的神氣去哪兒了?四姐的脾氣可不能時靈時不靈啊……”
口中還是打趣之語,但崔皓月還是率先動身,領着“崔清婉”朝府内走去。
長廊石路,花草流水,崔府有崔三娘子打點,處處都顯精緻,隻是在面對相似卻不同的景色時,她還是保持沉默,不再顯露出半點情緒。
她開始反思起自己的所行所為。
其實是有預感,大抵是從意外聽到牆外的隻言片語起便有了一些猜測。
可她總是不忍,她的本性驅使她要對每一個未知的人抱有最大善意,而她的性格又總讓她避開争端,她并非縱容歹人,她隻是在難過。
也許更多還有一種無措吧,她的内心有一種難以排解的失望,失望于他人并非她預想的那般善良,她甚至為此産生了一絲逃避心理。
“很抱歉……方才分明應當由我下令驅逐,可讓你們做了惡人,而我卻縮在後面假裝仁善,往後我會改的。”
聽聞她冷不丁的話語,崔皓月腳下一頓,驚詫、釋然,本不相幹的情緒在他面上迅速劃過,待他以極快速度消化好後,腳下步伐又恢複尋常。
“聽四姐姐這樣說,我反倒是輕松許多。”
“嗯?”她不解。
“如此看來,四姐姐并非懦弱,隻是不願與人針鋒相對,至于這惡人不惡人的,誰做不是做呢?又不是四姐強迫我們,我們這叫心甘情願。”
崔皓月像是想起什麼,又蓦地勾起嘴角。
“再者說,那門子還是四姐姐自己招手喚過來的,隻不過是阿月嘴快,搶先一步下了命令,四姐姐啊,不是阿月多嘴,你這樣可真讓我擔心……”
“擔心?”她擡眼看向崔皓月,見對方明眸彎彎,絲毫未有緊張之意,隻當對方是在打趣自己,勉強一笑,“那不知阿月擔心我什麼?”
“擔心四姐拘束自己,嘴太慢,在宴會上還沒吃幾口,便發現碗碟皆空。又怕引起争論,隻一人憋着,最後餓到氣力全無、半暈過去,直接驚吓四座!醒後還隻能小聲說‘對不起,對不起’的。”
崔皓月說到興頭還演了起來,那眉頭一皺,聲音一哽咽,仿佛不是在假設,而是在場景重現。
但不得不說,崔皓月是有些天賦,捏着嗓子說“對不起”時還真像“崔清婉”方才的語調,惹得對方好氣又好笑,最後隻能是無奈搖頭。
“哈,你啊……”
眼見她無奈輕笑,崔皓月更是眉頭一挑,拽着她衣袖躲到長廊的陰影下。
“哎,四姐可别不當回事,我不是誇大其詞,連三哥臨行前都一再囑咐我,要我多照顧四姐,說四姐嗯……對,說四姐‘自醒後心思纖巧,溫良尤甚,恐自省傷神,他不在時,要代他時時寬慰’。”
“這話說得,仿佛他在時常常——”
話說一半,她又想起那段惱人的直白傾訴,當然,還有因此産生的吞吞吐吐。
“罷了,說這個做什麼,怪難為情的,有他托人帶回的奇物,已足夠我賞玩好一陣兒了。”
“确實,嗯……四姐?”崔皓月掏出火齊珠在手裡掂了兩下,而後聲音不自覺地放軟幾分,“等行動不受約束了,四姐的火齊珠能否借我觀賞幾天?”
她略一沉吟,點點頭:“行啊,反正比起火齊珠,其他小玩意兒我更感興趣,不過你可别給珠子磕碰壞了,你說過的,有價無市,很貴的。”
“放心放心,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