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由毫無根據的酸澀所帶來的哭泣自然是很快便止住了,雖然想不明白,但還好也沒人多問,“崔清婉”整理神情後也不再提起。
其後便是不斷地收禮、寒暄,忙碌又乏味,惹得“崔清婉”倦意陣陣。
直到傍晚時分,陸家兩位娘子将要離去時,崔家三娘子崔清書也終于回來。
清書娘子與那兩位簡要寒暄幾句後,便送對方出了門,等到再進崔清婉的屋子時,她手中已端了一碗熬制好的藥膳。
她本想親手喂自己妹妹的,但見妹妹有些為難的神情,便也不再堅持,将碗勺遞給了清婉。
昏暗的燭光搖曳着,屋内的桌案邊上圍坐着錦衣着身的姐妹倆,一素顔清麗,一妝成明豔。
本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氣場,但此刻二人面上都是認真,似乎要為今日的排場做個總結。
一旁的雲岫看到崔清書自侍女處接過紙箋,便拿起剪子修了修燭芯,屋内一時又亮堂了幾分。
“崔清婉”用湯匙攪動着碗裡的粥,想要将其散涼些,餘光裡,她偷偷瞄了眼側旁正欲展開紙張的清書娘子,不知該說些什麼。
“香霧凝清書”,這位崔家三娘子是有一股子書卷氣的,明明崔家家産多由她經手,可她周身的氣場,還是讀書人的清冷傲氣。
藕粉色小袖短襦配以艾綠百褶長裙,清書娘子那白皙且豐腴的體貌活像一顆深海打撈上來的極品珍珠,瑩潤而又孤冷。
再配上她極為繁複的朝雲近香髻,也難怪陸家娘子陸宥薇會說,但凡清婉有清書娘子氣勢上的半分強硬,也不會被桓王府的人欺負成這個樣子。
但大概也是知曉崔清書行事利落又果決,此時的“崔清婉”實在猶豫該怎麼交談才恰到好處,言多必失,得找個不太緊要的話題。
“記得清晨時,侍女曾說三姐姐今日是去了田莊,不知出了什麼事?姐姐累不累?”
“崔清婉”就着燭光瞥了眼崔清書手中的花箋,也沒看清上面寫的什麼,隻是見對方不時眉頭微皺,神情思索,便開口客套了幾句。
崔清書沒擡眼,仍緊盯着手中的紙箋,淡然回道。
“累是自然,但近兩年皆是如此,倒也習慣了,無非是那幾十畝由王侯貴族們定下的花田受了倒春寒,須得安排下人用心打理一番。”
“王侯貴族們定下的?也難怪姐姐得為這些人多費心了。”
“崔清婉”彎彎嘴角,答着無關緊要的話語,一副乖巧模樣。
“為他們多費心?不,”崔清書頓了一下,随即又當作什麼也沒發生,補了句,“好了,快吃粥吧,你再攪下去,都能變成漿糊了。”
“噢噢。”
見崔清書不願多言,“崔清婉”自然不好再說什麼,隻能吱唔幾聲,便低頭品嘗着碗中的清甜了。
桌上的燭火輕輕顫着,小心又謹慎,當藥膳也被吃了大半時,崔清書終于審閱完手中的花箋。
“阿婉。”
崔清書擡起頭,輕舒一口氣,對着崔清婉開口。
“哥哥們不便說,這話便由我提醒你——桓王與你,終是孽緣,記得也好,記不得也罷,權當再活一次。”
聽罷崔清書之言,正舀着碗底内最後一點粥的“崔清婉”愣了愣,随後仍舊保持着舀粥的動作,隻是向一側偏了偏目光,沉默不語。
不是她真的糾結與桓王的關系,實際上,她糾結的隻有與崔清婉的關系。
現在的情況,說好聽點叫穿越,不好聽的話就是奪舍。
雖然這個奪舍是被動的,且原本的崔清婉基本也活不成了,但不管怎麼說,自己内心并不是真的想要頂着崔清婉的身份過活。
所以,她心中還是保留有與原身身份的界限,在一些大事上她不想插手,甚至隻想逃避。
還是盡早尋到回家的辦法,有關别人的愛恨糾纏、家長裡短,自己可是一點都不想涉及啊。
崔清書見到自己妹妹這樣沉默,不免覺得她是心裡難過,加上方才送陸家姐妹出門時知道桓王來訪時的情形,心裡早已憋了口悶氣。
“明明與阿羿是一胎同出,可你這妮子,向來是最會應付人的,暗裡攥着的都是自己的主意。算了,本就記不得往事,還偏見了桓王,你會心軟也是正常。”
正常?這言外之意是否是說,原身對桓王也是癡戀得很?難道她是忤逆崔家本意而一心嫁給李澈的?
不行,就算不想插手,也得對如今情況再問問……
“我沒有心軟,我隻是記不清了,姐姐知道這種怅然若失的感覺嗎?”
“崔清婉”以不太強硬的語調回了一嘴,随即又埋下頭去,她用手中的瓷勺扒拉了幾下碗内的粥米,顯出幾分委屈意味。
說起來,這樣的“裝腔作勢”似乎是在與自己的父母對峙中練成的,她還記得在現代生活時,父母經常議論一些不容置喙的話題,最初自己也是激烈辯駁,後來被教訓得多了,也學會以一種迂回的話術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何況此時,她确實也不能表現出太強烈的情緒激動,畢竟自己不了解實情,隻能順着崔家人的意思,慢慢窺探。
“既是如此,那你也别怪姐姐揭你傷疤,你昔日書信還在,等明日尋了來,我想你讀過便會徹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