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
白凝站在卧室的窗戶前,窗外是墨藍色的夜。
她的房間在整棟建築裡最偏的位置,看不到建築前的噴泉夜景,也看不到從半山腰向下眺望的城市星光。
隻能看到莊園最無人問津的一角裡,被蚊蟲環繞的一盞觀景燈。
她沒有住在嚴婕的房間,單是夏憶秋對她的憎恨就不可能讓她住在那兒。
她到這裡後一直住在這裡。結婚前她與嚴婕約好的分房睡。被安排在這裡,不過是嚴婕覺得她睡不慣這樣的屋子,會去求她。因為她提出分房,嚴婕自然不同意,兩人拉扯了許久,嚴婕才讓步,說婚前可以分房睡,但婚後不能。婚後,她就得搬去和嚴婕睡一間房。
以至于對于嚴婕的死,雖愁喪的情緒居多,但也有幾分的慶幸。
“嘟——”
白凝電話接得迅速,來電鈴聲簡短的響了一下。
白凝望着窗外那被蚊蟲圍繞得一閃一閃的觀景燈,手機舉到耳邊,語氣平靜地叫道:“媽。”
手機那邊,白季梅心急如焚:“凝凝,怎麼樣了?嚴董有說什麼嗎?”
白凝眉頭微鎖,卻依舊冷靜地回:“嚴婕死了,給公司帶來不少事情,他要先處理公司的事。”
“這不就是在拖延嗎?”
“…他們認為是我克死了嚴婕,對我有抵觸,之前答應的條件…可能不會輕易同意。”
“那怎麼辦?你人都嫁過去了。想想辦法吧,我和你爸這段時間都沒怎麼睡好。”
白凝眼底布着明顯的黑青,她操心的事太多,這段日子更是睡不好。
白凝都怕自己猝死。
她眨了眨發澀的眼睛,有條不紊地分析:“據我的推測…他要是答應,可能會開出比之前更加苛刻的條件。”
“公司四分之一的股份都答應給他了,他還想要什麼?!”
白凝道:“商人重利。何況我們現在是遇難等待被救的人。不能隻指望嚴榮幫咱們,你和爸再看看還有誰能幫公司,榕城要是沒有的話,走出去。”
“哪有這麼簡單?要真随便就能找到給公司投資的人,又怎麼會走到聯姻這一步?就算找到了,是嫁思雨還是思雲?我怎麼舍得啊。”
所以嫁我就舍得了?
白凝握緊手機,緊咬着唇才沒有問出這句話。
幾秒後,她像是一個有紮了針眼大小的氣球,慢慢洩氣,聲音從那小孔洩了出來:“我知道了。”
本來還想關心一下白季梅兩人的身體,“嘟”的一聲,電話被挂斷了。
白凝看着黑掉的屏幕,告訴自己這不是通噓寒問暖的電話,所以媽媽才挂的這麼快的。
她這樣告訴自己,可心裡還是有一塊地方泛起了苦澀。哪怕這些年,她早就清楚自己對白家來說并不重要。
就如虞香和調查的那樣,白凝是白家領養的。
她在福利院長大。院長說她是被丢棄在福利院門口的。撿到她的那天正巧是寒露節氣,因“寒生凝露”的表述,院長為她取字為“凝”。
姓氏為白,則因為那年她們那批孤兒,輪到了白這個姓。
白凝性子文靜,從小與同齡人相比就少了許多活潑。她也不怎麼愛笑,不好動,性格孤僻,顯得悶沉沉的。
這就導緻那些來福利院領養孩子的大人們,白凝從不會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等白家夫婦到福利院來時,他們最開始想要領養的孩子也不是白凝,隻不過在看到别的小孩在玩玩具,而白凝在一旁讀繪本,覺得她好學,問了一嘴白凝的名字,聽到和自己同姓,白家夫婦覺着有緣,加上院長對白凝的誇贊,他們才決定領養白凝。
白家夫婦之所以會領養孩子,是因為他們備孕多年,做過太多準備都沒辦法懷孕,不得已才去的福利院。
起初他們對白凝很好,知道白凝喜歡看書,就在給白凝準備的房間裡裝了書架,上面放滿了書。他們把白凝當成親生骨肉一樣寵愛,即便白凝的性子不讨喜,但因為懂事聽話、學習好、聰明,性子讨不讨喜也就無關緊要了。
直到白凝被帶回家的第二年,白家夫婦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懷的雙胞胎。
有了親骨肉,白家并沒有把白凝送走,這樣做未免太不體面。
雖沒送白凝走,可他們對白凝的關心從最開始的百分之七十,掉落到了百分之三。
他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兩個妹妹身上。
從此白凝一個人起床睡覺,洗澡刷牙,讀書寫字。雖身在白家,可跟住在福利院沒什麼區别。
這麼多年過去,兩個妹妹在白家被嬌寵着長大。
她們活潑開朗,她們會說許多讨人喜歡的話。
不像白凝。
她們成長的時候白凝在學校讀書,放假也不回家,利用假期打工掙錢。白凝和她們的交流少得可憐,和這個家庭更是若即若離。
白凝在白家感受到的親情越來越少。
可當白家出了岔子,急需要一人站出來解決問題的時候,白凝還是在他們期望的目光中站了出來。
院長曾教育過一句話她一直記着:有恩報恩。
她會嫁給嚴婕,是為了報答白家的養育之恩。
就是沒想到,嚴婕死的這麼突然。
而以夏憶秋和嚴榮的态度來看,她現在的處境像是那句“賠了夫人又折兵”。
事情真的沒有轉機了?
白凝垂眸,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22:25
還有五分鐘就是虞香和說的時間。
…要去嗎?
哪能有遲疑?
她現在的處境,在這個家裡,不論家裡的誰說什麼,她都不能拒絕。
十點半,白凝準時敲響了虞香和的房門。
沒了獨處時的清冷自持,白凝在門剛開了一條縫的瞬間,強使自己嘴角牽起笑的弧度。
不過這假笑在門大開後怔在了臉上。
隻因虞香和此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