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許道真是新科狀元,年方二十三。本來這大理寺卿的位置不是他的,又恰巧原大理寺卿涉及舊案。許道真便毛遂自薦徹查舊案,摘了原大理寺卿的烏紗帽,取而代之。
許道真原名許淳,“道真”二字乃皇帝賜名。這舊案其中也涉及到他的親姑父,可他仍然照抓不誤,甚至親自監斬。許道真對其他職位都毫無興趣,直言要那大理寺卿一職,皇帝拍案即言——丈夫志氣直如鐵,無曲心中道自真。
許道真興許是年輕了些,年少輕狂。新官上任三把火,剛上任就把擱置的案子查了個底朝天,一連抓了三個四品朝中大臣,也因此得罪不少人。有人暗中賄賂,然此人剛正不阿,清廉正直,反倒舉報至朝廷,按照律法,罰了他們的俸祿,還貶了官。其洶湧程度,皇帝都攔不住。
這些年來倒有不少人暗中針對、明面彈劾,皇帝一手駁回。不過好在許道真公私之下皆查不出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成了皇帝手裡的一把快刀。
“許大人!多多指教!”淩嫣路過許道真,挑挑秀眉。她欽佩許道真這樣的人不錯,但跟他也确實有過節。許道真辦案,眼裡容不得沙子,而淩嫣我行我素慣了,也被彈劾了幾次。
許道真對她微微作揖,面色不改,冷若冰霜,語氣淡薄,“還請公主賜教。”
“哼!”淩嫣大踏步離開。
許道真獨來獨往,與這結伴而行的大臣們形成鮮明對比。許道真踏着闊步,踩碎了新落的薄雪,獨行于宮道。宮牆高聳,琉璃瓦上覆着一層薄雪,像是給皇宮蓋了一層月光紗,映着漸漸變黃的天光,卻顯得大義凜然和格外冷清。
他的身影在長長的宮道上拉出一道孤寂的影,深绯色官袍在風中輕輕擺動,雪花悄然落在他的肩頭,随風而去後又無聲地融化。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沒有喜怒哀樂。直到——“許大人!”
來人真是長甯公主淩嫣,身後跟着一批人,淩嫣騎着馬俯視着他。
許道真作揖問:“公主有何指教?”
淩嫣撓撓頭,拉住缰繩,“父皇口谕,讓我送你回去。你們兩個跟着我,其他人按令行事。”
許道真也沒有拒絕,而是一如既往的客氣,“勞駕公主。”
“呆子。”淩嫣嘟囔着,拉拽缰繩讓馬轉彎。
許道真往前走着,一黑衣人才跟了上來,“主人。”淩嫣看着二人,慢悠悠地駕着馬,嘴角擒着淡淡的笑。
二人在前面走着,仿佛無視淩嫣一般。淩嫣倒也毫不在意,而是在尋找許道真的馬車。可是幾人這麼前進了許久,都不見蹤迹,淩嫣不由得問:“你的馬車呢?”
許道真說:“臣沒有馬車。”
淩嫣又問:“你……那轎子呢?”
“臣也沒有。”
“那你平日裡怎麼上朝?”
許道真左手扶住袖子,右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雙腿,“走。”
淩嫣皺眉,好不理解,“下雨天呢?”
“帶雨傘或者鬥篷。”
“好吧。”淩嫣撓撓頭,實在是搞不明白許道真心裡在想什麼。她翻身下馬,去攤子邊買了把傘,扔給許道真,“雪大,撐傘。”
幾人就這麼慢悠悠前進,許道真聽着路上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談笑聲,才露出點點笑容。
走了許久,幾人彎彎繞繞進了一處較為偏遠的宅子。大理寺卿也算是高職,俸祿不少,加上皇帝日常賞賜,也不至于住這麼寒酸的宅子吧?
“公主殿下,臣到了,多謝陛下和公主美意。”
“你……就住這裡?”
“是。”
淩嫣下了馬,摸摸白馬的頭,“不請我進去喝茶?”
許道真伸手,“公主請。”
宅門古樸,門楣上漆色斑駁,是歲月滄桑的手筆。拉開的時候,還有“吱呀”聲。門前沒有華麗的石獅,隻有幾棵樹,如今冬季枝葉稀疏,在寒風中輕輕搖曳,又飄落下來。
淩嫣推門而入,院内陳設簡樸,隻有一張石桌,幾個石凳。幾間青磚灰瓦的房舍,屋頂還有缺角,圍成了一個小小的院落。院中的石闆路已被歲月磨得光滑,兩邊隻剩下枯黃的草,被踩得擡不起頭,亂成了一團。
“公主這邊請。”
淩嫣跟着許道真入了客廳,屋内陳設更是簡單,幾張老舊的桌椅。旁邊就是書房,一張書案,案上堆滿了卷宗和書籍,筆墨紙硯擺放得整整齊齊,都是街上淘的便宜貨。牆上挂着幾幅字畫——梅蘭竹菊四君子,倒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卻透着一股文人雅士的清高之氣。窗棂上的紙已有些泛黃,看樣子也是很久未曾翻新更換。
他這日子居然就過得如此拮據。
許道真取下官帽,倒了杯熱茶,“公主請。寒舍拮據,此茶當是不如皇宮裡的,公主請多擔待。”